荒汀把大少奶奶当做好人,跟她无话不谈。
束老爷最小的女儿束小荣此时正在家庙带发修行,老太太走的时候小荣许下宏愿,每年会来庙中修行三个月,小荣分别在春风过后,夏至过后,秋风过后去庙里抄经。府上除了星遥,跟老太太感情最好的人就属小荣,她要在出嫁以前抄满两百卷《心经》,三百卷《金刚经》。此时只见小荣的丫鬟穗儿跑进来对她说:
“姑娘你猜谁来了?”
小荣边低头抄佛经,边说:
“这还用得着猜吗,准是大少奶奶来了。”
穗儿笑道:
“奴婢刚才见榆树底下停了辆青尼驴车,问正在院里劈柴的老尼净安谁来了,净安说束府大少奶奶正在主持屋里说话。姑娘,她来干什么?”
小柔把毛笔挂在笔架上,端详着自己写的秀气的小楷,说:
“她为何而来,我从何而知。她和荒汀要好,来看看她也不足为奇,刚才我算了一下,发现已经来庙里四十五天了,明儿个我们就回家去,听说四哥娶了妻子,新少奶奶长什么样还没有见过,很想会一会四哥的妻子。”
穗儿边替小荣收拾桌案,边说:
“昨儿个净慧去府上给太太送寄名附,太太正在数落七姑娘,不知为了什么事七姑娘跟新少奶奶闹了不愉快,七姑娘一气之下扔了新少奶奶送的见面礼,把太太气得不行。”
“哦?”听了净慧的话,小荣心里打起了问号。她了解姐姐的脾气,只是不知新少奶奶怎么会和姐姐闹了别扭,到底是姐姐不好,还是新少奶奶不好,小荣不了解情况,所以也不敢妄加揣测。
荒汀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见大少奶奶带来这么多既好看又好吃的点心,笑的合不拢嘴。
“我就想吃这牛乳茯苓糕,没想到大少奶奶正好给我送来,可见我是个有口福的。”荒汀笑眯眯地说。
何敏捷又递了一块糕给荒汀,道:
“这说明我和你心有灵犀,来,再多吃一块,府上的精致糕点每样我都让师傅给你做了,前儿个刚换了一个做点心的师傅,听说他会做一味广东那边的点心,叫什么麻婆酥,你瞧,这就是。”何敏捷从食盒里拿了块麻婆酥给荒汀。
荒汀是个馋嘴的老太太,见了好吃的东西直咽口水,呵呵笑着对何敏捷道:
“奶奶费心了,每次来看我都拿这么多点心孝敬我,不知我哪辈子修来的居然能享奶奶的福,那盏长明灯是我替奶奶点的,从来没有灭过,每逢初一十五我就替奶奶烧一炷高香,乞求奶奶出入平安,早得贵子,长命百岁。”
“呵呵呵……”何敏捷见荒汀私底下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老婆子花里胡哨惯会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那样,反正管他呢,只要她当我是真心敬她就好。
“你爱吃什么尽管对我说,府上山珍海味什么没有,你们出家人是行善的,只吃素食,下次我再给你带比这更精致美味的点心。”何敏捷道。
荒汀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尼姑,见何敏捷这么客气,老着脸说了几样爱吃的点心,她不说自个爱吃,说净慧爱吃,净慧是她的小徒弟,今年才只有十六岁,何敏捷想了想,对荒汀道: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见门口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大概就是师傅新收的徒儿?”
荒汀点着头说:
“正是,她刚来不久,她的师傅是我的师姐,半年前没了,她过来投奔我,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如今都在庙里住着。”
何敏捷道:
“如此庙里的供应岂不紧张?”
荒汀呵呵笑了笑,说:
“可不是,前几天净慧进府给四太太捎寄名附的时候我让她带话给四太太,让四太太跟大太太说一声,庙里新来了几个尼姑,供应有点紧张。如今府上每个月给我们五石米,十斤油,二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会送一些干货给我们,平时吃菜地里的菜还吃不完。现在多了五六个人,米和油恐怕就不够使了。”
何敏捷笑道:
“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回去跟婆婆说一声就行了。”
荒汀见状,念了声佛,道:
“那就先谢过奶奶了,我这是舍近求远,知道奶奶今儿个要来,何必让净慧跟四太太说,直接让奶奶跟大太太说不就得了,奶奶可是大太太的儿媳妇,奶奶说的大太太难道还会不答应。”荒汀专会拍何敏捷马屁,何敏捷见荒汀奉承她骄傲的扬了扬眉毛,说:
“那是当然,她不听我的话听谁的话。”
荒汀笑道:
“可不是,大太太就大少爷一个儿子,不疼他疼谁。”
何敏捷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红布包,知道庙里最近替人念过经,红布里包的肯定是别人送的银子,何敏捷问荒汀:
“谁家添喜了?”
荒汀知道何敏捷看到了桌子上的红布包,说:
“蓝大娘上个月得了个孙子,让我给她念三日《血盆经》。”
何敏捷疑道:
“哪个蓝大娘?莫非是我上次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壮实妇人?”
荒汀道:
“可不是她,说起来她和你们家新娶的四少奶奶还有点渊源,她是你们家四少奶奶的大娘的陪房。”
“哦。”何敏捷点着头,笑道:
“那可真是渊源了。”
荒汀鬼鬼祟祟朝门口看了看,挪到何敏捷边上,压低声音对她说:
“奶奶可知府上出了件新鲜事?”
何敏捷一脸惊愕,想,这老尼果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近府上出了不少新鲜事,不知她指哪一件。荒汀也是想讨好巴结何敏捷,见她一副竖起耳朵的样子,越发来劲了,鬼祟道:
“我只对奶奶说,可没对其他人说过,这事我原先也是不知道的,还是蓝大娘告诉我的,她说,府上的四少爷和姚府二小姐在成亲前就已经眉来眼去,蓝大娘的亲家是府上二太太的陪房的亲妹子,四少爷去金陵前让屋里的丫鬟把信物递给姚府二小姐,这姚府二小姐就是如今的四少奶奶。”
何敏捷听了荒汀老尼的话一拍大腿,说:
“成啊,可让我抓住把柄了!”
荒汀见状,对何敏捷说:
“奶奶只自个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张扬出去,更别说是我说的,蓝大娘说每次传递信物都是四爷屋里的丫鬟把东西给她的亲家,她亲家再给她,最后由她带给他们家二小姐,如此繁复为的只是给一个镯子,递一块玉佩。唉,这些世家公子小姐也忒不像话了,男女之间私相传授信物有违人伦大道,若被父母知晓这还了得。”
何敏捷冷哼了一句,道:
“你不说我也已经看出端倪来了,新婚夫妇比别人亲热一点本无可厚非,但从来没见过亲热成这样的,连个忌讳都不要,当着大伙的面我们家四爷也会去牵那个主的手,原来如此,在婚前两个人就已经眉目传情了,这可是犯了大忌的,他们一个是名门公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怎么会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说完何敏捷又伸手拍了下桌子,荒汀见何敏捷神色有异,别的不担心,担心她会把自己说出来,一再央求何敏捷保守秘密。
何敏捷不耐烦地道:
“好啰嗦的老尼,你和我什么交情,我难道还会出卖你不成?”
荒汀呵呵笑道:
“奶奶不这样就好。”从家庙出来何敏捷恨不得两肋生翼飞回去,她终于有把柄对付姚婧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