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叹了口气,眼里含着泪,说:
“你现在有我,还可以有个依靠,若将来我走了,谁会照拂你?你妹妹比你还要古怪,年轻轻的姑娘不爱妆扮不爱应酬不爱俏不爱红,偏偏爱研究佛经,你弟弟又这么小,等他长大了出息了我也老了,指不定没等你弟弟有出息我就先去了,若他娶了一个好妻子,你下半辈子过得舒服点,若娶个不好的回来,你可怎么活呀。唉,我的儿啊,为娘的真替你操碎了心——”
小柔不耐烦的打断颜氏,说:
“你老人家想的太多了,我就不像你这样顾虑这么多,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我已经打定主意终身不嫁,谁能奈我何?妹妹一心向佛,将来我只跟妹妹到庙里当姑子去,至于弟弟怎样,弟弟娶的妻子又怎样,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都出家为尼了还管那劳什子做什么。”
颜氏觉得小柔不懂她的心,小柔觉得颜氏顾虑的东西太多,母女两个两条心,一个痛苦,一个憋屈。只是颜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星远今天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替四少奶奶出头,昨天小柔冲撞了她,他知道后就来了。可四少奶奶的事轮得到他这个做大伯的人来管吗,星遥过来说这番话还差不多,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指摘人了?
颜氏冷笑着道:
“叫我管好自己的女儿,哼,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没的做出**的事情来,辱没了自己的兄弟,败坏了一个好女子的名声。”
小柔压根没有听懂母亲的话,没好气的数落颜氏:
“你老人家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我都让你不要瞎操心了,你老还这样,若再这么下去,我快让你聒噪死了。”
颜氏气的直摇头,边从坐椅上站起来,边说:
“罢了罢了,我还聒噪你呢,你不要聒噪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我有正事问你,昨儿个大少奶奶是不是到屋里来过?”
颜氏仔细观察小柔的神色,小柔平静的说:
“大少奶奶怎么会到这里来。”
颜氏从小柔看似平静的神色上发现了端倪,冷道:
“你做了出头炮还替人隐瞒,好啊,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闺女,我可是你娘,难道还会埋汰你,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快说,是不是大少奶奶挑唆你做的那个事?”
小柔似乎不想跟母亲啰嗦,边走出去边不耐烦道:
“你老如今越发碎嘴了,凡事都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是你的女儿没错,但别以为你是我的娘就可以摆布我,要我完全听命于你,你当你自个是皇太后还是太皇太后。”
颜氏被小柔弄的哭笑不得,指着她离开的背影,对冬梅说:
“你瞧她说出来的话,这,这还像是人话吗?”
冬梅见惯了小柔怪异的言辞和举动,并不觉得诧异,她最担心的是颜氏的身体,若被气病了,又要在床前服侍,怪烦人的,冬梅尽力安抚颜氏,叫她别把姑娘的话放在心上,颜氏琢磨着是不是女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可终究不敢下定论,先前的大夫说过,小柔的病已经断根,若再犯就无药可救。颜氏的心始终悬着,她害怕那不幸的一天真的会到来。
从颜氏屋里出来,星远没有直接回家,他心里有打不开的郁结,痴痴呆呆坐在围着木栅栏的池塘边。人都说得不到的东西都是好的,我是该放宽点吗?婧姝毕竟是四弟的妻子,我郁闷、惆怅、难受所为哪般?星远自嘲似的笑了笑,这个时候见朦胧低着头朝柏园方向走去,身后还跟着瀮烟,只见瀮烟笑道:
“死丫头跑这么快干嘛,等等我,我的帕子掉了。”
这时星远见朦胧停了下来,回头看身后的瀮烟,等朦胧转过身星远方才看见她的脸,这丫头一脸忧色,神色竟有几分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瀮烟捡起帕子,调皮的用帕子在朦胧脸上轻轻拂了拂,笑道:
“两只眼睛都直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朦胧欲言又止,背过身去道: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瀮烟坏笑着道:
“你如今心里装的是谁,打量人不知道吗?你从前对我和冰玉说过的话难道忘了?你说什么来着,你的心早就被三爷踅去了——”
朦胧羞的满脸绯红,忙用手捂住瀮烟的嘴,急道:
“小蹄子满口胡沁,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瀮烟笑着躲开了,边朝前跑去,边说:
“说过的话怎么不承认,四爷娶了妻子冰玉再无希望做屋里人,三爷毕竟还没有娶妻生子,你还有机会。”
朦胧又急又气又羞,去追打瀮烟:
“坏透了小蹄子,我把真心话对你说,你竟拿我开涮,我成了被你说笑的了。”
星远见两个丫头打闹着跑远了,方才从竹林里面走出来。朦胧有意于我,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星远苦笑着,深吸了口气,又悠悠然的叹了出来,神情默然,背着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瀮烟把朦胧带到林氏屋里,林氏让朦胧坐,朦胧只在脚踏上坐了,林氏让丫鬟们都下去,只留朦胧一个人在屋里。她闭着眼睛靠在美人榻上,问朦胧:
“替三爷送过崇了?到底撞了哪路神仙?”
朦胧道:
“回太太的话,奴婢让四姑娘查了《玉匣记》,上面说三爷撞了风神,已经照书上说的在有水有树的地方烧了纸钱。”
林氏轻轻点了点头,说:
“三爷最近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朦胧见林氏这么问,真的很想跟他说三爷出了问题,他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但这样的话朦胧无论如何又说不出口,她心里明白一旦说了不知要伤害多少人。林氏见朦胧长时间不出声,睁开眼睛看她,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奇道:
“你怎么了?三爷是不是让你替他保守秘密,又或者你怕我担心,所以在心里思量究竟要不要说?”
朦胧见太太怀疑她不肯照实说,慌的在林氏面前跪了下来,道:
“奴婢在太太面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敢欺瞒太太,若奴婢对太太有所隐瞒愿受责罚。三爷从来没有要奴婢那样过,他最近是有点魂不守舍,有时候问他东他会扯到西,问他西又扯到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从奴婢替三爷送了崇之后,这样的情况好了很多,若太太还不放心,不妨请个大夫回来给三爷瞧瞧,奴婢发现,发现——”
林氏见朦胧忽然变得吞吞吐吐,啧了下嘴,不耐烦道:
“有话快说,若说岔了,我不会怪罪于你,我最厌烦像你这样结结巴巴。”
朦胧红着脸说:
“奴婢给三爷洗内衣的时候发现三爷有梦遗之症。”
林氏心想,原来如此,我还担心老三真有什么病,林氏对朦胧道:
“梦遗之症说病不是病,说不是病又是病,我只问你,三爷是经常这样,还是偶尔这样?”
朦胧道:
“先前都不这样,最近才发现的,平时没什么,只有喝了酒之后才这样。”
林氏暗自点了点头,说:
“应该没有大碍,喝过酒之后血气上涌所以才会梦呓,你一个年轻姑娘当然不懂这些,把它当件正经事说给我听,这也是你紧张三爷的表现,并不为过,爷的贴身丫鬟就该如此。不过,我跟你说不碍事你也别掉以轻心,爷毕竟还年轻,在人伦大事上可能会造次,你只细心照拂着,若发现爷经常如此就来告诉我。今冬得给爷好好补补,我这有一支野山参,等过了冬至就给爷进补,我若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朦胧答应着,心想只有亲生母亲才会这么疼自个的儿子,底下的人都说太太偏心疼小儿子,今儿个我算看清了,大儿子太太也疼,所以人眼睛里看见的东西也不一定真,需得到关键时候才看得出来。朦胧来的时候心情抑郁,走的时候舒畅多了,因为她终于知道太太也是疼三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