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也笑着说:“鳄鱼,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擦飞机吧,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面目狰狞的孙正清拍着蔡继恒的肩膀开玩笑道:“鳄鱼,你一个擦飞机的地勤居然敢吃空勤灶?太不像话了。”
蔡继恒苦笑着问:“滑翔机,停机坪上还有没有加满油的P-51?哪怕是P-40也行。”
孙正清警惕地问:“鳄鱼,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吧?我劝你少想歪门邪道,一点成功的可能也没有,羊街机场的规章制度非常严格,没有作战任务的飞机不可能加油装弹,没有空子可钻,你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参加出航任务的空勤人员到齐之后,讲台上的情报官详细讲述了今天的作战任务。据他介绍,三亚日军物资转运基地存有大量的弹药,只要投中一枚**,就会引起连续爆炸和燃烧,B-24D的航行高度与投弹高度要保持在6000米,另外的20架P-51负责掩护攻击,其中10架在B-24D上空1000米高度担任掩护,其余10架战斗机与B-24D同高度,在一公里距离内左右伴行。
情报官讲解完任务及飞行要点后,又指着正面墙上的地图说:“先生们,在物资转运基地港口及附近的车站,驻有日军一个步兵大队和两个高射炮大队,防空炮火十分严密,大家一定要小心。另外,在海口市及周围地区,驻有日军一个联队,岛上其余地区大部分是重庆**控制的民间游击区,五指山地区有中共琼崖纵队控制的小片游击区,我机如发生意外或迫降时,最好选择民间游击区迫降或跳伞,当地的游击队可以向机组人员提供掩护和帮助。”
最后情报官又问众人:“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静悄悄的,无人提问题。
情报官点点头,又宣布道:“好,如果没有问题,请大家马上去领意外备用金,我们定于6时整准时起飞!”
于是,所有的美国军人都领到一条布板腰带,里面装有两根金条和部分美钞、国统区的法币、日本占领区发行的军票、南京**的伪币,还有共产党根据地的货币。美国军方为自己的飞行员考虑得相当周到,这些钱是用来为飞行员跳伞或迫降后使用的,既可以报答为自己提供方便的人,又可以向敌方人员行贿,为自己买一条生路。当然,如果不出意外,每次出航回来,这些钱必须要上交。
领到意外备用金的美国军人们纷纷把布板腰带系在腰上,他们对这些钱毫不在意,反正是过路财神,出不出意外这些钱都不属于自己。
领取意外备用金的场景对蔡继恒来说也很熟悉,他曾驻守过不少机场,衡阳、桂林、重庆梁山……好像哪个机场都一样,出征前美军空勤人员们都能领到这种装钱的布板腰带,而中国空勤人员却从来没有,蔡继恒对此已经很习惯了。
这时中国飞行员们都很知趣地先行走出大厅,丁震天对蔡继恒笑笑说:“兄弟,人家是阔少,咱不能比,谁让咱穷呢?要比就比技术和勇气,这一点咱不比美国佬差。”
蔡继恒握住丁震天的手,略带苦涩地说:“什么都不说了,祝你们好运!都能平安回来。”
蔡继恒把丁震天、纪云浦等人送到停机坪上,此时早已加满油、试好车的12架身型巨大的B-24D“解放者”轰炸机已经整齐地排列在停机坪上,机头下边供人进出的小门也全部打开,机组人员登着铁梯一个个进入机舱,先是正副驾驶员,然后是领航员、投弹手及机械士官,最后是操纵机枪的射击士官。
6点钟整,一颗红色信号弹从塔台上方升起,12架B-24D“解放者”轰炸机的引擎同时震耳欲聋地发动起来,庞大的机群开始慢慢滑行,一架架轰炸机依次滑向跑道,机翼梢上的红色航行灯一闪一闪……
蔡继恒看见丁震天在驾驶舱里向他挥手告别,他举手向出征的机群行军礼,眼看着轰炸机群一架接一架在跑道上加速疾驶,最后腾空而起,隐没在云层中。
随后是20架喷涂着鲨鱼嘴和美人身子图案的P-51战斗机群起飞,景象也颇为壮观,机群在空中完成编队后消失在远方……
蔡继恒踩着梯子正在仔细擦拭P-40战斗机的座舱盖,他大汗淋漓地光着上身,头上戴着一顶云贵地区常见的竹编斗笠,显得十分滑稽。云贵高原的气候并不炎热,但阳光却格外强烈,才几天时间,蔡继恒几乎被晒脱了一层皮,他到集市上买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感觉方才好些。
一群机场红十字会的中美护士从停机坪旁的小路上经过,沈星云也在其中。女护士们一见蔡继恒的狼狈相都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蔡继恒一见美女顿时来了精神,他摘下斗笠向护士们挥动了几下,兴致勃勃地用英语打招呼:“嗨!美人们,下午好!”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护士笑着回答:“你好!先生,你是新调来的地勤吗?”
蔡继恒毫不脸红地自我介绍:“不,我是新调来的蔡继恒上校,受陈纳德将军的委派,正准备接替第23战斗机大队指挥官罗伯特·斯科特上校的职务。请大家多关照!”
美国护士夸张地睁大眼睛:“上帝啊,好年轻的上校,你大概十岁就进军校了吧?”
蔡继恒从梯子上跳下来,穿上衬衣一本正经地说:“这很正常,莫扎特五岁就会作曲了,我为什么不能十岁进军校呢?”
护士们被逗得大笑起来:“哈哈,原来我们这儿有个少年天才……”她们笑着走远了。
沈星云留了下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蔡大哥,你可真能吹,张嘴就敢冒充上校……”
“哟,这不是我的营养师吗?那我可得好好侍候,不然得罪了沈小姐,我连空勤灶都吃不上了,来,喝口饮料!”蔡继恒随手递给沈星云一瓶可口可乐。
沈星云也不客气,接过瓶子喝了一口,开玩笑说:“嗯,尽管是个冒充的上校,但还是挺有绅士风度的。蔡大哥,你慢慢熬吧,早晚能熬到上校。”
蔡继恒不屑地哼了一声:“上校算什么,总有一天,上校们见了美女得冒充蔡继恒。”
沈星云“噗”地一口把可乐喷出去,又一次大笑起来。
蔡继恒弯腰把抹布在水桶里涮了涮拧干,然后登上梯子准备继续擦飞机。
沈星云仰起脸望着蔡继恒说:“蔡大哥,休息一会儿吧!”
蔡继恒拉开飞机的座舱盖,跳进机舱坐下,他随手摆弄着操纵杆说:“沈小姐,我敢说你从来没进过战斗机座舱,是不是?”
沈星云的确没有近距离观看过飞机座舱内部,她好奇地登上梯子伸头去看。
蔡继恒指指操纵杆顶端的红色按钮问:“知道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的吗?”
沈星云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
“这是机枪发射按钮,需要射击时,先翻开这个盖子,这是保险盖,然后按下这个红色按钮,飞机上的六挺大口径机枪就同时打响了……”
沈星云奇怪地问:“那我怎么没看见机枪呢?再说……这么窄的座舱里好像也放不下六挺机枪啊?”
蔡继恒哭笑不得地说:“你以为机枪都架在座舱里啊?战斗机的机枪一般都装在机头或机翼上,P-40战斗机的型号也是在不断改进,安装机枪的数量也不同,比如这架飞机是1941年以后出厂的P-40E,两侧机翼上各安装了三挺点50机枪,射速是每分钟600发至1200发。”
沈星云指着一块仪表问:“那……这是什么?”
“哦,这是高度仪,你可以通过这块仪表确定你的飞行高度。”
“那这个仪表呢……”
蔡继恒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说你怎么这么大好奇心,还问个没完了?我要开始工作了,你该干吗干吗去!”
沈星云是个好脾气的姑娘,被蔡继恒数落两句也不生气,她恋恋不舍地扒着驾驶舱边缘央求道:“蔡大哥,你就给我讲一讲嘛。我今天下午休班,没事的。”
蔡继恒眼珠一转问道:“这么说,你今天下午没事?”
“是啊,只有到晚餐的时候才去餐厅值班。”
“噢,我明白了,你是没事干闲得难受,这好办,我这还有几块抹布,你和我一起擦飞机怎么样?”蔡继恒居心叵测地望着沈星云。
“行啊,不过你得把斗笠给我戴,我最怕太阳晒。”
蔡继恒没想到沈星云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喜出望外地摘下斗笠扣在沈星云头上:“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是个好姑娘,我来三天了,这么多老同学、老朋友,没一个来帮我的,管风琴这小子来比划了两下就跑了,我是叫天天不应啊……”
沈星云捡起抹布一边擦一边说:“哦,你说的管风琴就是丹尼斯中尉吧?这家伙坏着呢,他每次见到我就凑过来说,密斯沈,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亲爱的丹尼斯,你的军衔太低了,我的男朋友至少应该是个少校才行。结果丹尼斯和我较上劲了,我每次到餐厅值班,他一见到我就故意拼命吃,有一次居然一次吃下五个鸡蛋和半公斤火腿,我去制止他,他一往情深地看着我说,密斯沈,你不答应我,我就把自己吃死,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蔡继恒大笑起来:“这小子追女人的方式太拙劣了,也不怕撑死?”
沈星云也笑了:“其实丹尼斯是个很好的人,他只不过还没有长大,还是个大男孩呢。上帝保佑他,今天能平安回来!”
“沈小姐,你信上帝吗?”蔡继恒问。
“当然,我从小在教会学校里上学,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基督徒,我是18岁时受的洗。”
“噢,你是基督徒?那可真不该到军队里来,这里不是讲仁慈的地方,军队的存在价值就是杀人,这和你的信仰有冲突。”
“圣女贞德也是基督徒,她统率千军万马保卫自己的国家,这其中肯定没少杀人,但上帝并没有因此而责怪她。战争总是有正义之战和不义之战的区别,所以我参军与我的信仰并不矛盾。”
“问题是战争的性质由谁来定呢?只要是打仗,谁不说自己是正义之战呢?十字军八次东征,哪次不是以上帝的名义?哪次不是打出正义之战的旗号?其实不过是组织起来到东方去抢劫财物罢了。”
“蔡大哥,在宗教问题上,我们最好不要辩论,好吗?”
“好啊,那就不谈宗教,聊点别的,小沈,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五岁时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他后来报考了军校,现在也在军队里服役。”
“哦,也是军人,他在哪个部队?”
“我哥哥在重庆军委会工作,是个少校,给一位姓蔡的将军当副官。”
蔡继恒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你哥哥叫沈光亚,是重庆人?”
沈星云惊奇地说:“是啊,你认识他?”
蔡继恒跳下梯子说:“真巧了,沈光亚是我哥的副官。”
沈星云扔掉抹布,撅起嘴来:“天哪,这个世界真小!我哥是你哥的副官,我呢,又帮你擦起了飞机,我们兄妹俩侍候你们兄弟俩,凭什么呀?”
“这说明咱们有缘啊!喂,把抹布捡起来,继续干活儿。”
傍晚,蔡继恒和沈星云走进空勤人员就餐的大餐厅,这是个长条形木板结构、铁皮屋顶的临时建筑,可以同时容纳二百多人就餐,餐厅主任是美国军士长戴维。
戴维军士长主业是地勤维修,同时兼任餐厅主任。他是个很敬业的军士长,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为了使每天餐桌上都能摆上鲜花,他甚至在俱乐部后面建了个玻璃花房,请了专职花匠。好在云南的气候很适合养花,因此餐厅里总是布置得花团锦簇。
戴维的举动让中国军人们大惑不解,认为他简直是神经病,这是典型的形式大于内容之举,战争时期居然还有这么穷讲究的人?餐桌上是否有鲜花似乎并不耽误吃饭。
每当有大规模作战任务时,戴维总是亲自安排空勤人员的膳食表,并且在归航的空勤人员进入餐厅之前,戴维和服务员们一定要穿上浆洗过的雪白工作服,站在餐厅入口处列队欢迎。按照戴维的说法,这是让飞行员们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羊街基地就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戴维见到沈星云兴高采烈地说:“密斯沈,今天是你值班吗?”
沈星云举手敬礼:“军士长好!今天是我值班。”
戴维看了看手表:“刚才塔台值班员打来电话,说空勤人员已经上了汽车,估计马上就要到了。大家各就各位!”
戴维的话音刚落,空勤人员们已经陆续走进餐厅,先进来的是第23战斗机大队的飞行员们,随后是308轰炸机大队的驾驶员、领航员、射击士官等空勤人员。蔡继恒很敏感,他立刻发现所有的空勤人员都脸色铁青,默默无语,没有了平日的嬉笑喧哗声。这情景不对,出征人员中一定是出现伤亡了。不过这并不奇怪,这是战争中常有的现象。
蔡继恒在寻找自己熟悉的人,环视了一遍后,他的心一沉,丹尼斯、孙正清、纪云浦、雷金涛等人都不见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阴沉着脸的丁震天,蔡继恒迎上去想和他打招呼,而丁震天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餐厅主任戴维军士长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数了数人数,又低头核对手里的就餐人员名单,发现竟然少了68个人,这些空勤人员中,其中有60人属于第308轰炸机大队,8人属于第23战斗机大队76中队。
戴维脸部的肌肉抽搐着,嘴唇也哆嗦起来,他一把揪住一个美国飞行员大吼道:“少了68个人,这是为什么?告诉我!”那个美国飞行员摇摇头,一句话不说,只有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滴落在胸前……
沈星云泪流满面,无声地哭泣着。
蔡继恒的心里翻江倒海,心中的悲痛难以自抑,对于羊街基地来说,今天的远途出征变成了一场大灾难。由此算来,今天损失了6架B-24D轰炸机和8架P-51战斗机,整整60名轰炸机机组人员和8名护航战斗机飞行员永远不会回来了。
此时餐厅里所有的空勤人员及服务员们都沉默着,每个人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悲痛,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突然,戴维军士长声嘶力竭地狂吼一声:“上帝啊,这该死的战争……”他猛地掀翻了一张餐桌,桌上闪亮的餐具和插满鲜花的花瓶哗啦啦地摔在地板上,大厅里轰然响起金属的碰撞声和玻璃器皿的破碎声……在场的所有人那被强压着的情绪都在突然间爆发了,大家把餐具和器皿摔在地上,放声痛哭……
人群中只有蔡继恒没有哭,因为自从懂事起,他就再也没有哭过,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的泪腺好像已经退化,遇到再悲痛的事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况且蔡继恒对战争有着自己的看法。
1937年12月中旬南京陷落,蔡继恒正在清华大学从长沙到昆明的南迁队伍中。到了12月月底,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详细消息陆续传来,同学们震惊之余无不失声痛哭,中国**就南京大屠杀问题向国联提出强烈控诉,后方的新闻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悲惨消息,大后方的民众无不悲痛莫名,极度悲伤的氛围一时笼罩着整个国统区。
1938年5月4日,由北大、清华、南开等大学的南下师生组成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昆明正式开课,那天蔡继刚正好去昆明出差,他赶到西南联大去看望弟弟。当时的西南联大校舍非常简陋,连自习室都没有,学生们上自习课都是坐在校园内的草坪上。蔡继刚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几个女同学正在语气激烈地指责蔡继恒,而弟弟坐在草地上,背靠着大树,无动于衷地看他的书,对别人的指责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听见。
蔡继刚经过了解才知道,原来刚才同学们就南京大屠杀的问题展开讨论,在讨论中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哭了,唯独蔡继恒不但没掉一滴眼泪,他甚至连讨论也不屑参加。同学们很愤怒,认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于是纷纷指责他,而蔡继恒既不解释,也不申辩,只是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书。
蔡继刚把弟弟拉到一边,兄弟俩就南京大屠杀的问题进行了一次对话。
蔡继刚说:“继恒,你是怎么回事?对同学们的批评好像无动于衷,你为什么不申辩呢?据我所知,你不是个感情冷漠的人。”
蔡继恒不屑地说:“我懒得和他们解释。哼,中国文人的通病,就会练嘴,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继恒,你应该知道,我们的首都被敌人占领了,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说,被屠杀的被俘军人和平民有几十万人,听到这个消息你难道不难过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蔡继恒合上书本,冷静地回答:“我在想我小时候,男孩子之间经常打架,既然打架就会有吃亏的时候,我也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哥,你知道我们小伙伴之间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吗?”
蔡继刚摇摇头:“我小时候可不像你,我很少打架,也记不清当时怎么处理这类问题了。”
“哥,我告诉你,作为一个男孩子,挨揍本来就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要是你挨了揍,又哭哭啼啼向老师和家长去哭诉,某某某欺负我,你们管不管?哥,这是不是更没有面子?”
蔡继刚笑了:“嗯,有点意思!我有点明白了,你继续说。”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男孩子的思维似乎比成年人更直截了当,也更接近真理。既然哭诉是件丢脸的事,那就牙掉了咽进肚子,养精蓄锐,找机会再干一场,打服了那个欺负人的坏小子。”
蔡继刚惊讶地说:“继恒,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这是真正的军人思维。”
蔡继恒若有所思地说:“一个国家也该是这样,挨了打就哭哭啼啼向国联去控诉,指望国际社会来为我们主持公道,指望一些利益不相干的国家为我们去惩罚恶人,这根本指不上。哥,我问你,中国养这么多兵是干什么用的?”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保卫国家。”蔡继刚回答。
“这就对了,保卫国家是军人分内的事,指望别的国家来主持公道,那国家养这么多军人干什么?战争有战争的法则,战端一开,打得好也罢,坏也罢,反正要打到底,总不能四万万人都当亡国奴吧?要是中国人都这样,就算日本人不杀我们,我们自己恐怕也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哥,我觉得,军事上的失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国人的心态,是我们的精神太软弱。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打不赢这场战争。”
蔡继恒始终认为,老百姓可以流泪,妇女和儿童可以流泪,唯独军人不可以流泪,军人需要的是敌人的鲜血,而不是自己的眼泪。
这次出征受到重大损失,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原因,否则悲剧还要重演。很明显,这次失败是情报和战术方面的重大失误,从表面上看,用20架战斗机为12架重型轰炸机护航,搭配是合理的,但如果缺乏战区状况的第一手情报,那就相当于盲人骑瞎马,随时会招来灭顶之灾。蔡继恒推断,如果日本间谍潜伏在羊街机场附近,机群起飞时他马上即可将飞机数量、型号、飞行方向用电台通知敌人的指挥部。从昆明到海口的飞行距离大约1200公里,鬼知道在途中会有多少日本间谍在不断报告机群的方位,日军指挥部只要判断出机群的数量和目的地,就随时会调集大批战斗机前来拦截。广东沿海及海南岛上有至少十几个日本海军或陆军的航空基地,他们的反应时间是极为充裕的。
蔡继恒叫过哭泣的丁震天问:“震天,告诉我,你们今天是不是受到敌人战斗机的拦截了?”
丁震天擦着眼泪说:“我们一路上遇到过三次拦截,损失了两架P-51,最后到了三亚上空遇到敌人的大机群,足有四十多架零式机,日本人肯定是事先得到了情报,专门在这里设伏拦截。23大队18架P-51和敌人四十多架零式机缠斗,实在无法掩护轰炸机,我们308大队的弟兄一边用机枪和敌人空战,一边冒着防空炮火向目标俯冲投弹,丹尼斯那架飞机刚刚投下**,就被高射炮火击中,当时就在空中解体了,我看得清清楚楚,10个乘员没一个来得及跳伞。纪云浦的飞机是完成投弹后向上爬升时被敌人零式机击落的……”
蔡继恒打断他的话:“那个物资转运站炸掉了吗?”
“连仓库带码头全部摧毁了,为了这个目标,我们的轰炸机被击落了6架,23大队损失了8架P-51,可他们击落了12架零式机,其中雷金涛一个人就击落了两架。当时我的位置离他不远,我看到他的飞机已经烧成一个大火球,可他的六挺机枪仍然在射击,直到把一架敌机打得凌空爆炸,雷金涛拉开座舱盖,他浑身是火,连飞行帽都在燃烧,看样子实在没力气爬出座舱跳伞了,他朝我招了招手,好像还喊了一句什么,就这么坠落下去……”
蔡继恒握住丁震天的手说:“震天,别难过,从战果上看,今天弟兄们的牺牲也值了。”
丁震天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在返航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雷金涛临死前到底喊了些什么……”
蔡继恒冷冷地说:“也许过不了几天,我们都会和雷金涛见面,到时候你问他好了。”
这时他身边的沈星云突然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蔡继恒,住嘴!求求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