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吧?咱们何必求别人呢?你兄弟我就可以代劳呀。”蔡继恒的嘴像抹了蜜一般。
杰克一口拒绝道:“鳄鱼,这我可不能答应你,没有陈纳德将军的批准,谁也不能动零式机,否则老爷子会杀了我。”
蔡继恒苦口婆心地开导:“亲爱的老杰克,陈纳德将军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他怎么会知道咱们的事呢?我们完全可以不让他知道,除非你背叛了我们的友谊,但是凭你老杰克的为人,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你会守口如瓶,是不是?”
杰克的确是个实在人,他哪里是巧舌如簧的蔡继恒的对手,才两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他犹豫着:“鳄鱼,这件事我需要考虑……再说,我们怎么能说服塔台的值班军官呢?没有塔台的起飞命令强行起飞,会惹出大事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由我来办。我说响尾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零式机应该有两门20毫米机关炮和两挺7.7mm机枪,机翼下还可以挂两颗60公斤**。我的问题是,你收集了多少弹药?”
“弹药好像不成问题,可以按照它的标准弹药基数配备,可是……鳄鱼,你要干什么?就算我同意你试飞,也不必要带弹飞行吧?”杰克狐疑地望着蔡继恒。
蔡继恒严肃地说:“老杰克,你到底只是个机械师,而不是飞行员,你只关心飞机的技术性能,却不关心它的武器系统,而我必须要测试一下零式机的武器性能,比如它的瞄准具和弹着点是否有误差等等。”
杰克搔了搔头皮说:“你让我想一想,今天晚餐时答复你。”
“没问题,我会耐心等候你的答复。我说响尾蛇,你吃过中国的湘菜吗?好吃极了,我敢和你打赌,只要你吃一次,就一定会后悔,为什么没有投生在中国。在吃的问题上,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们美国人还处于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也缺乏一定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这样吧,今晚我请你吃湘菜,衡阳城里有家不错的湘菜馆,我带你去尝尝。”
杰克有些不好意思:“鳄鱼,以前咱们喝酒就总是你付账,这次又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老杰克,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谁跟谁?那是兄弟啊,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什么什么?穿一条裤子?我们为什么要穿一条裤子……”杰克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本子要记录。
蔡继恒心说了,杰克啊杰克,蔡某搞定你这条响尾蛇根本不必费脑子。
满堂和铁柱正在村北的洛河边挑水浇地。哥儿俩挑着水桶才走了不到五个来回就累趴下了。从地里到洛河边大约有200米,若是平常年景,这活儿算不了什么,可自从前年闹灾起,兄弟俩就没吃饱过肚子,身子已经虚了,这200米的距离显得如此漫长。
满堂扔下扁担水桶,一头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久久不吭一声。
铁柱也支持不住坐在地头上,他喘息着问:“哥,你咋啦?”
满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咋。”
铁柱说:“哥,你是累了,你歇着,俺多挑几趟就行啦。”
满堂翻了个身:“俺莫事,就是他娘的活得没啥意思。铁柱,你说咱哥儿俩这辈子就只能在土里刨食么?”
铁柱闷闷地回答:“不刨食咋办?咱爹咱娘都刨了一辈子,庄稼人就这贱命,咱得认命。”
满堂猛地坐了起来,大声喊道:“狗屁!俺就不认命!俺这辈子就不是来挑水浇地、土里刨食的。”
“哥,那你是干吗来的?除了土里刨食咱还能干啥?”
满堂嘴里一时没了词:“干啥来的?俺也说不清,反正不是干这个。”
铁柱小心翼翼地问:“哥,那咱还干不干啦?要是不干,这点苗就得旱死,全家人还指望着呢。”
满堂看了一眼被晒得半蔫的庄稼苗,一下子泄了气,他爬起来又拎起了水桶:“娘的,干吧,不干咋办?”
哥儿俩扛着扁担没走几步,就听见地头上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声,铁柱抬头看了一眼说:“哥,那鬼子又来啦!”
满堂捅了铁柱一下:“小声点,这小子懂中国话,别让他听见。”
山田圭一把摩托车停在地头,笑嘻嘻地迎上来。
满堂努力作出笑脸道:“山田大哥,你来啦!”
山田圭一笑着说:“是鬼子来啦。”
铁柱不好意思地说:“哟,你听见啦?山田大哥别生气啊。”
“我才不生气,我知道中国人叫我们鬼子。叫就叫吧,这已经很客气了。刚才我在来的路上遇见****兵,我本来不想惹他们,大家客客气气各自走路不是很好吗?可这****兵不这么想,他们举起步枪要向我开火,没办法,我只好先开了两枪,他们马上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山田圭一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套说。
铁柱盯着他的手枪套问:“你这家伙叫****吧?”
山田圭一不满地说:“这么叫很难听,怎么能叫王八呢?这叫南部十四式手枪。”
满堂问:“山田大哥,你是不是又有事找俺?”
山田圭一点点头:“你知道侯店乡吗?”
“知道,离郏县县城有30里,俺去年给东家送药材还去过那儿。”
山田圭一喜笑颜开地说:“那太好了,我们部队要去侯店乡,你知道,地图上标的路很不准确,有时要走很多冤枉路。满堂,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可以,我知道有条小路,很近。不过……俺有啥好处呢?”满堂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还按上次的规矩,20斤大米怎么样?”
“50斤,不干拉倒。”满堂毫不退让。
“好好好,就50斤,我们可以成交了。满堂,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我们长官说越快越好。”
“着啥急,咱还没成交呢。山田大哥,俺这可是两个人,每人50大米,统共是100斤。”
山田圭一考虑了一下,无奈地说:“满堂,你这家伙肯定不是良民,这简直是敲诈。不过……现在军情紧急,我没时间和你讨价还价,100斤就100斤,我们马上走!”
满堂弯腰拎起扁担水桶说:“那俺也得和俺爹娘打个招呼啊。”
山田圭一忙着发动摩托车:“你们上车,我送你们回家,这样能快一些。”
满堂挥挥手,冷冷地说:“你到村头等我们,千万别进村!”
“为什么?”山田圭一不解地问。
满堂突然爆发了:“问啥问?俺不想让人家戳脊梁骨,要不是为这点救命粮,我……我……算啦,俺啥也不说了!”
山田圭一沉默了。
满堂和铁柱匆匆赶回家。进门后,哥儿俩急急忙忙找换洗衣服,收拾东西。
“满堂啊,你们哥儿俩要上哪儿去?”满堂娘赶紧问。
“去侯店乡,后天就能回来。”
满堂娘叹了口气:“满堂呀,你从小脾气倔得像头驴,你现在要做啥事娘也拦不住你,要去就去吧,早去早回。娘只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
满堂望着娘那布满皱纹的脸轻声说:“娘,你说,俺听着嘞。”
满堂娘摸了摸满堂的脸说:“儿啊,记住!啥时候也不能干缺德事,听清楚啦?”
“知道啦,娘!那俺走了。”
妹妹翠花走过来,怯生生地拉着满堂的袖口小声说:“哥,外边在打仗呢,到处是死人,哥,俺不要你死,你早点回家。”
“放心吧,我们一两天就回来,咱家的地还没浇完呢。”满堂和铁柱背起包袱向门外走去。
在跨出院门时,满堂猛地想起什么,回身问娘:“娘,俺爹呢?”
“你爹在陈家园子里浇地呢,中午才回来。”
满堂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楚,这些日子净招爹生气了,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爹。其实,要不是为了那100斤大米,他才懒得给鬼子带路。
想到这里,满堂的眼睛有些湿润:“娘,跟爹说,别生俺气,等俺回来给他赔不是!”说完他拉着铁柱头也不回地走了。
满堂娘和翠花呆呆地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满堂娘才转过身来,偷偷抹去脸上的泪。
满堂和铁柱哪里知道,他们这一走,从此就和亲人们阴阳永隔了。
山田圭一所属的部队是日军独立步兵第11旅团第三联队,下辖三个步兵大队与一个步兵炮中队,这是一支齐装满员的联队,约2500人,此时的第三联队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在豫中平原上由西向东行进。
山田圭一驾驶着挎斗摩托车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满堂坐在挎斗里,铁柱则坐在驾驶后座上。
满堂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步行在身后的日本士兵,他们排成整齐的四列行军纵队,鬼子兵们个头不高但身材粗壮,面色红润,显得营养良好,就是军服有些破旧。每个鬼子兵都背着三八式步枪,腰间挂着牛皮子弹盒,他们的钢盔上都蒙着一层像渔网一样的网状物。
铁柱东张西望感到很新鲜,他不停地向山田圭一提问题:“山田大哥,干吗把渔网蒙在铁帽子上,是不是闲下来用它打鱼呀?”
山田圭一看了一眼铁柱,忍不住笑了:“那不是渔网,是伪装网,需要伪装时可以往上面插树枝树叶。”
“噢,那走在前边的那位扛着的是啥枪,枪把子咋是歪的呀?”
山田圭一回答:“那是大正十一式轻机枪,设计成这个样子,是为了让射手不用歪着脖子瞄准。”
“那……你们的手**咋这熊样?连个木头把都没有,就像个甜瓜……”
“铁柱,你咋这么多话?给俺把嘴闭上!”满堂训斥道。
山田圭一回头看了看一个骑着白马的日本军官小声说:“没关系,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懂汉语。你看见那个军官了吗?他是酒井大佐,我们的联队长,大阪人,用中国话说,我们是老乡。”
满堂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嘿,你们鬼……不,你们日本人也讲究认老乡?”
“你又要说鬼子,这很不礼貌,我可没叫过你中国鬼子,你为什么总是叫我们鬼子?这很不好听。”山田圭一不满地责备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叫你山田太君。行了吧?你们日本人事儿真他娘的多。”
突然前面传来零落的枪声和叫喊声,山田圭一猛地刹住车,满堂随着惯性差点飞出挎斗。
山田圭一拔出手枪用日语大叫了一声,只见走在队伍前边的日军机枪手闪电般端起歪把子机枪向前方开火,枪声震耳欲聋,灼热的子弹壳纷纷迸落在地上。
满堂这才看清楚,原来有几十个国军溃兵从山包那边出现,迎面跑过来,每人还大包小包扛了不少东西。他们猝不及防和日军遭遇,便惊慌失措地扔掉东西就地卧倒,胡乱地开枪射击。日军的行军纵队瞬间散开了,士兵们纷纷采用单腿跪射姿势进行还击。联队长酒井大佐大声发出命令,立刻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从两翼迅速包抄了过去。
国军溃兵们在机枪火力下被撂倒了十几个,其余的人吓得落荒而逃,步枪和大小包袱凌乱地扔了一地。
酒井联队长把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挥,又吼了几句日语。
“他说什么?”满堂紧张地问。
“不许恋战,继续前进!”山田圭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回答。
日军的队形丝毫不乱,撇下十几具国军尸体和痛苦**的伤兵,继续行军。几个日本军官走出队列,纷纷掏出手枪向伤兵们一一补枪,看样子他们根本没有要俘虏的打算。
满堂望着近在咫尺的尸体,心中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娘的,这些倒下的人不管是不是汤恩伯的兵,他们终归是中国人,自己坐在鬼子的车上,眼瞧着鬼子杀中国人,还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他娘的不是汉奸是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地方,马上和山田圭一结账,100斤大米一到手立刻走人,往后鬼子就是给100个金元宝也再不给他们干事了,这太给祖宗丢脸啦。
天渐渐黑下来,日军第三联队的行军速度一点没有减慢,士兵们已经显露出疲惫的样子。酒井大佐看了看手表,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豫中春天的夜晚并不暖和,满堂和铁柱把带来的衣服都穿上,还是觉得有些冷,山田圭一建议他们靠在尚有余热的摩托车旁。一个军曹在向士兵们发放食物,满堂和铁柱也各自分到一份,是大米混合大麦做的冷饭团子,还有一块干硬的咸鱼,一杯冷茶。
满堂啃着冷饭团对山田圭一说:“你们每天就吃这?”
山田圭一狼吞虎咽着回答:“是啊,你以为我们吃什么?”
“俺还以为你们每天都吃大鱼大肉嘞,闹了半天是咸鱼就饭团子,这伙食也不咋地呀。”
山田圭一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日本人有多富?要是天天都吃大鱼大肉,我们就犯不上打仗了。”
铁柱恍然大悟:“俺说呢,你们大老远跑到俺们中国干啥来了,闹半天是穷得吃不上饭,跑俺中国抢食来啦?”
山田圭一努力咽下一口饭团说:“住嘴!你这家伙说话太难听。战前我家在大阪开个小铺子,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仗又不是我要打的,是政客们要打,我不服兵役就得坐牢。你明白吗?”
满堂把憋在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提了出来:“山田大哥,你真是日本人?中国话咋说得这么好?”
“我当然是日本人,不过……我的出生地是东北,我父母早在1915年就来到东北了,所以我的中国话比你们河南人说得还标准。”
“那是为啥?是在日本遭灾了,逃荒来的?”满堂大惑不解。
山田圭一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家在日本没有土地,孩子多,家境也太不好,在日本本土生存很艰难。后来**号召大家移民中国东北,组织平民开拓团,我父母就带着全家来到黑龙江的伊春开荒种地,那时还没有我呢,我是1917年出生的,整个童年都是在东北度过的。”
铁柱搔搔头皮,不解地问:“这是咋说的,你家在日本穷得混不下去了,就跑到中国开荒种地?这地种就种啦,还没人收你们租子,咋有这么好的事哩?那俺河南人去你们日本种地行不?”
满堂冷笑道:“铁柱啊,你这脑袋是榆木疙瘩?咋净想美事,人家山田大哥在老家都混不上地种,还轮得上你去?”
铁柱的脑子是有些愚钝,越是闹不明白越是一根筋,他不依不饶地又提出下一个问题:“那……山田大哥,俺还是不明白,照理说,俺中国人可够意思了,地让你们白种,连租子都不收,你们日本人咋还动枪动炮打俺们来?”
山田圭一有些尴尬:“这个……我也不喜欢这场战争,要说东北的土地面积早就超过日本好几倍了,过日子足够了,可政客们还不知足,非要打仗,我也想不明白。我家在东北开荒攒了些钱,我10岁那年全家迁回了大阪。父亲用积蓄开了一间杂货铺,日子过得还不错。日中战争爆发,我大哥被征入伍,三个月后就在上海阵亡了。我母亲接到大哥的阵亡通知书时,当场就哭昏过去。两个月后,我也被强征入伍……满堂,说心里话,我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我的**……”
“噫,咱俩想到一块儿去啦,俺也不喜欢俺的**,那些当官的鳖孙就没他娘的一个好货。”满堂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铁柱又插嘴问:“山田大哥,你说这仗打了六七年了,咋就打不跑你们?是不是你们日本人个个打仗不要命?”
山田耸了耸肩:“这可不见得,日本人和日本人也不一样,我入伍时在第四师团,全是由大阪人组成的。这支部队是日本资格最老的甲种师团之一,日俄战争之前就有了。要说打过什么漂亮仗,我看没有值得一提的。这也难怪,第四师团的兵员全是来自大阪市的菜贩摊商,大家入伍前都是买卖人,讲究和气生财,很少有好勇斗狠的,偶尔冒出一个,大家还看不起你,觉得你丢了大阪人的脸。”
满堂笑了起来:“俺说呢,你脾气咋这么好,你们队伍怕是净挨揍吧,咋就没一件露脸的事?”
“也不是没有,有一次一个二等兵在大阪市中心闯红灯,结果和警察发生冲突,被警察扣起来。当时的师团长寺内寿一中将一听就火冒三丈,这老爷子认为警察们没把本师团的荣誉放在眼里,就带兵狠揍了警察,还砸了警察所。当时日本所有的报纸都报道过这个‘大阪事件’。你看,第四师团也不是不能打嘛!”山田圭一自嘲地说。
铁柱说:“还是大阪人好,个个都不喜欢打仗,就喜欢做买卖,要是日本人都这样,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山田圭一叹了口气:“日本只有一个大阪市,哪能都像我们这么好脾气?凶悍的部队还是很多,比如第18师团就很厉害,这个师团的官兵是由北九州岛的矿工们组成,也叫‘久留米师团’,参加过攻占南京战役,听说还在南京杀过不少平民。你想,这些矿工们平时就喜欢酗酒斗殴,聚众闹事,良善之辈并不多,由这些家伙组成的军队当然很可怕。”
正说着,联队长酒井大佐背着手溜达过来,山田圭一立刻闭了嘴。等酒井走过去,山田圭一吐了一下舌头说:“幸亏酒井长官听不懂汉语,不然就麻烦了,他可是个绝对效忠天皇的军官,要是知道我和中国人一起诋毁皇军,他会毫不客气地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满堂看着酒井大佐的背影小声问:“他不也是大阪人,不还是你老乡吗?”
“他和我们这些生意人不一样,他是职业军人,上过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以前也是第四师团的。第四师团毕竟是甲种师团,老兵多,所以大本营经常抽调第四师团的官兵补充到其他师团。不瞒你说,我已经换了五六个部队了。经常被调动会影响升迁,所以我当兵快七年了,到现在还是个军曹。”
铁柱问:“军曹是个啥官儿?”
山田圭一想了想:“唔,相当于中国军队的中士吧,属于士官。”
满堂按照中国人的思维劝道:“老哥,还是要想法子升官啊,你们长官和你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酒井大佐再咋着也该拉老乡一把!”
山田圭一双手抱头抵在双膝上,他心灰意冷地说:“我不想当官,只想保住命,平平安安回家。说实话,这场倒霉的战争我一天也不愿打了!我家兄弟两个都当了兵,我哥哥几年前死在上海,要是我再死了,我父母恐怕也会死,他们都是一辈子信佛,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人。唉,这该死的战争……”
山田圭一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敢情鬼子也会哭?满堂和铁柱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色刚蒙蒙发亮,尖锐的哨声就响起了,山田一跃而起,发动着摩托车。日军士兵们站起来迅速整队,五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山田圭一、满堂和铁柱都沉默着,行军队列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大车车轮的滚动声和摩托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这一切都弥漫在清晨的薄雾中。
日军第三联队到达郏县以东的侯店地区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钟,远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传来沉闷的炮声。酒井联队长策马向前跑到摩托车旁,向山田圭一说了几句日语,又向满堂和铁柱挥挥手,然后骑马向队列后面跑去。
山田圭一从一辆大车上搬下一个装着大米的麻袋说:“这是你们的大米,100斤只多不少,你们背上米赶快走,前面马上就要打仗了,联队长说多谢你们的带路。满堂,铁柱,咱们后会有期!”
满堂背起麻袋,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山田圭一:“山田大哥,咱还能见面吗?”
“谁知道,看缘分吧,我是信佛之人,相信自在随缘,缘起缘灭,一切都无须刻意。快走吧!”山田圭一从大车上抽出一支三八式步枪,跑步进入队列。
随着一声哨响,日军士兵们立刻散开,纷纷用工兵锹挖掘掩体,构筑工事,一时搞得烟尘四起……
满堂和铁柱听不懂山田圭一话里的意思,他们只知道这袋大米算是到手了,给日本人当差还是挺合算的。
在侯店镇通往郏县的小路上,满堂和铁柱背着粮食拼命赶路,这一路他们已经躲过了一支向东开进的国军部队。汗流浃背的满堂看看日头,他必须要确定一下方向,尽快地往西北走,家里还指望着这点粮食呢,要赶快脱离这块是非之地。看这阵势,这里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大战了。
时近中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铁柱解下小褂,擦了擦汗。满堂掏出昨晚偷藏的冷饭团,掰了一半给铁柱,哥儿俩坐在路边的一个树墩子上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商议着该走哪条路才能避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一个饭团还没吃完,后面就有了动静,小路上传来一片嘈杂声。
满堂浑身一激灵,一下蹦了起来,他拉着铁柱窜到路旁,躲在一堆玉米秸秆后面观察。这是一支颇具规模的国军队伍,士兵们都穿着窝窝囊囊的灰色棉布军服,肩上扛的家伙也不咋地,全是些老套筒[4]
之类的破烂货。满堂听人说过,凡是穿这种灰军服的应该是国军里的地方杂牌部队,而中央军大多是土黄色军服,手里的家伙也要好一些。
满堂哥儿俩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别动!狗日的,把手举起来!”
兄弟俩乖乖地站起来,双手抱头慢慢转过身来。
身后是一个国军少尉带着两个士兵,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他们。
“长官,俺是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刚从侯店赶集回来。”满堂顺嘴胡诌,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这几个当兵的走路咋一点声也没有,啥时候绕到俺腚后头来啦?
一个士兵咋呼着说:“排长,我看这俩货不像好人,八成是日本探子!”
满堂火了:“你他娘的才是探子!”话音没落,他后背上重重挨了一**。
铁柱大叫道:“老总,老总,俺冤枉啊!俺真是老百姓!”
那少尉长了一脸麻子,从脸颊到嘴角有一道七八厘米长的深深刀痕,显得面目狰狞,他挥着手枪说:“就算是日本探子也没关系,咱不是还没凑够数儿么?就拿这两个小子顶上,给我带走!”
满堂和铁柱被连踢带搡赶进队伍,铁柱想起了那袋救命粮,便挣扎着向队伍外边跑,嘴里还喊着:“老总,俺的粮食……”
麻子少尉火了,夺过士兵的步枪照铁柱的后腰就是一**,铁柱一头栽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巴。
满堂一把拽起铁柱,小声说:“柱子,咱不要啦……”他已经看出哪儿不对了,这是一条四列行军纵队,中间两列人全是没穿军服、空着两手的老百姓,而两边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满堂和铁柱对视了一眼,哥儿俩的脑袋一下就大了,心说这下麻烦了,事情是明摆着的,他们被抓了壮丁。
满堂斜眼看了一下路边的地形,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没有沟沟坎坎可藏身。他心里琢磨着,要是这会儿窜出去,当兵的会不会开枪呢……正想着,他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突然往斜刺里一冲,撞翻了一个士兵,窜出队列撒腿就跑。壮丁队伍一阵慌乱。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上尉抽出镜面匣子[5]
,甩手就是一枪,那汉子晃晃身子一头栽倒在田埂上,双腿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满堂和铁柱吓得抱住了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看这兄弟俩打劫过汤恩伯,那完全是仗着人多胆壮,他们可没有动手杀人的胆子。而眼前这个国军上尉真是个愣种,杀个人就像捻死个臭虫,一条人命转眼就没了,连他娘的收尸的意思都没有,满堂兄弟真被吓着了。
上尉吹了**口,耍着花把枪插回木壳枪套,然后照满堂的屁股踢了一脚,厉声喝道:“都看见没有?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哪个狗日的再逃跑,一律就地正法。现在继续前进!”
刚才还乱糟糟的壮丁队伍一下子安静下来,壮丁们都打起精神,低下脑袋规规矩矩地赶路,满堂和铁柱也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这支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跑步向东北方向奔去。
那上尉说得没错,现在的确是非常时期,中原一带的中国军队已经大祸临头了。
4月21日,郑州失守,日军兵锋南下直指新郑,新郑的中国守军毫无战斗意志,仅半天就兵败城破。日本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中将在此设立前进指挥所。
4月27日,日军第62、63、27师团、坦克第3师团、骑兵第4旅团迅速南下,兵锋直指许昌。内山英太郎判断,许昌是豫中重镇,有中原粮仓之称,三国时代是著名的“军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中国军队一定会派重兵驻守。
内山英太郎中将认为,对于战略要地,使用“杀鸡用牛刀”的战术是非常必要的。为此,日军集中八万余兵力,决心一举拿下许昌。
[1]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拉合尔属印度。二次大战后,印度半岛获得独立,分为印度、西巴基斯坦、东巴基斯坦,拉合尔属于西巴基斯坦。因领土纠纷(即克什米尔问题)印巴两国于1948年、1965年、1971年在克什米尔地区发生了三次印巴战争,第三次印巴战争直接造成东巴基斯坦独立成为孟加拉国。现在的拉合尔为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
[2]
卡拉齐当时也属于印度。现在属于巴基斯坦。
[3]
早期的军用飞机油箱是金属的,只要被击中就会漏油或起火,后来发明了自封油箱,就是在油箱内加装了一层软橡胶,这种软橡胶在被射穿时具有自我修复能力,弹孔周围的橡胶会快速阻挡住洞口,以防止油箱内的燃料外泄。自封油箱由于壁厚减少了油箱容积,因此也减小了载油量,缩短了飞机的航程。二战后期的日本零式飞机为减轻重量,加大航程,干脆取消了自封油箱,恢复了危险的金属油箱。
[4]
老套筒是湖北汉阳兵工厂的前身湖北枪炮厂于1895年仿造德国出品的1888式毛瑟步枪的俗称,口径7.92毫米。此枪的枪管外部有一套筒,增加套筒的原因,是因为当时所用枪管材质不好,在使用时经常炸膛,为了安全起见,在原枪管的外面又套上一根钢管,枪管是双层的,所以俗称老套筒。
[5]
“镜面匣子”是德国造毛瑟手枪的俗称,也称驳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