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猛地一下五指张开,在颤抖,在被染得血红的海水淹没并沉入黑暗。
整个银幕仿佛溅满了鲜血,电影院爆起一片惊呼,周围的观众纷纷失声说着“噢不”,皮尔斯像被惊雷打中。
古根海姆瞪大了眼睛,竟然在这里用这么句极其讽刺、渗人、恶毒的台词,viy真能把故事救回来吗?
银幕中镜头惊急的切至全景,那道跃起的灰影落回了海里,海面同时被染开一片血红并蔓延开去,贝瑟尼几乎掉进海里,阿兰娜惨声的大叫:“鲨鱼,有鲨鱼!!!”
配乐骤然地响起,犹如是突发的暴风雨,沉重惊慌轰隆,双人镜头中的霍尔特父子变了脸色,当即划水过去,“待在板子上,别掉进水里!”镜头一切,贝瑟尼勉强趴在冲浪板上,只剩一小段的左臂血流如注,她神情痛苦而茫然。
“回去岸边!快!”什么都那么惊乱,霍尔特父子拉着贝瑟尼的板子帮助她划回去,阿兰娜紧跟在旁边,贝瑟尼的右手也在颤抖着划动。航拍镜头让观众看到四人距离海岸越来越近,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在海中飘散。
雷鸣般的配乐越发急悚,四人回到岸边搁浅处,“去叫救护车!”霍尔特冷静的一边用衣物给贝瑟尼扎堵住左臂伤口,一边指导着儿女帮忙,拜伦先冲向沙滩树林停车处去,阿兰娜帮手拉贝瑟尼回去。
放映厅的空气凝固了,巨大的心理压迫侵噬着每一位观众……
交叉蒙太奇在继续,医院手术室,大卫医生正要给汤姆开始手术,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护士冲进来急说:“医生,我们需要这个手术室,一个13岁的女孩在北岸遭到了鲨鱼袭击。”
也听到的汤姆神情一变,大卫跟着护士快步出去,汤姆惊问:“是谁?”
“我去看看。”大卫回头看了眼,“汤姆,待在那里。”
树林中拜伦在打电话;海滩上霍尔特父女在施救贝瑟尼;救护车在路上急行,鸣笛声十分刺耳。
汉密尔顿家,谢里接起响起的手机,微笑的问:“你好?”几秒之后,她的脸色变得惊恐,手机掉落地上,她疯了般往外面奔去。诺亚惊问“妈妈?”的追上去。
无数的父母观众感到心碎,银幕又回到海滩,冲回来的拜伦帮忙一起抬贝瑟尼到回去的林路。
医院手术室,大卫回来了,严肃的对汤姆说道:“是贝瑟尼。”已被搬到病床上的汤姆一下涨红了脸,发出惊悲的一声,本能地挣扎着要下床,但双腿却已经无法动弹,只有上身在挪动。
“汤姆,汤姆!”大卫连忙按住他,大声说:“别动,你别添乱,我们会全力救她的。”汤姆满脸的焚急悲痛。
海滩边的林路,贝瑟尼被医护人员紧急地从冲浪板搬到担架,再推上救护车。霍尔特跟了进去,当救护车驶走,阿兰娜痛哭出声,拜伦搂住她的肩膀,也是不知所措。
急行的救护车内,贝瑟尼躺在担架上,面容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看上去神智也模糊了,走到了死亡边缘。
一位先前在教会登场过的中年女护士握着她的右手,鼓励着道:“贝瑟尼,坚持住,上帝永远都不会离开或者抛弃你,上帝永远都不会离开或者抛弃你……”
god-will-never-leave-you-or-forsake-you
听着这句话,克莱尔空白的脑海没什么想法,有种说不出的痛心,她觉得哪怕是虔诚的教徒们这一刻都心情复杂。
这时大银幕出现了三格分割画面,左边是诺亚开车载着母亲赶往医院的影像,谢里作着茫然的祈祷;中间是救护车向医院奔去、车内贝瑟尼垂死的影像;右边是医院手术室,汤姆被护士们推了出去,他神情沉重,在走道等待的提姆无力的靠着墙。
三格分割,一家人,很快成了三个特写镜头,茫然的谢里、陷入昏迷的贝瑟尼、悲急的汤姆。
车子、救护车和病床都在移动,他们都在移动,但他们被紧密连系着,连系他们的不只是镜头,还有血肉亲情。
还有那撕心的痛!
那痛把观众们也紧密的连系。
因为贝瑟尼是完全无罪无辜的、美好的,观众才会有这样彻底的切肤之痛。
镜头在说话!皮尔斯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导演做的,这就是导演!之前平实的影像以这个交叉蒙太奇大爆发,叶惟正往这部电影打上自己的烙印,他在淋漓尽致地表演,他的表演也让演员们谁都那么好。
每次看到这里,朱莉娅-罗伯茨都深受触动,其实这部电影不可能是烂片,怎么可能?
银幕中的三格分割画面在医院走廊融汇成了一块,医生护士推着贝瑟尼的病床赶向手术室,汤姆的病床被推走,谢里和提姆赶至的冲来。“宝贝!”在两张病床交错的瞬间,汤姆看着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女儿断臂昏迷,他的眼睛涌起了泪水。
贝瑟尼的病床被推进手术室,谢里的脚步渐渐减慢停下,她双手捂着脸庞,掩住了哽咽哭声。诺亚和提姆都面如死灰,霍尔特有些愧疚的站在那里。配乐停下了,一片死寂。
他们看不到手术室的情况,观众们同样看不到,只有死寂以及无法平息的心痛。
前面20分钟看似平静的故事搅起了惊天巨浪的7分钟,往每个人的心脏都狠狠地刺了一刀。古根海姆已经明白了影片真正的主题,叶惟真正想谈的话都随着鲨鱼一起浮上水面了。
放映厅再恢复声音是沙沙的海浪声,极致的柔光宛如是在天堂,阳光照映着金发,贝瑟尼行走在海面上,她张开双手,笑容灿烂的仰视天空。显然这是在出事前,她闭目想象的画面。
“贝瑟尼?”
突然有隐约的呼唤声响起,贝瑟尼张目转头看去,一声骇人的哗啦,海面爆起一道巨浪扑向她。
观众们的心又一下抽紧,镜头一切到了医院病房,才总算稍松了下来,虽然明知道,贝瑟尼没死。
全景镜头,只见汉密尔顿家、布兰查德家的众人都在,都沉默的走神。病床上的贝瑟尼输着血浆和点滴,她面色苍白,左臂成了一个被白纱布包扎好的布团。
还没有人注意到贝瑟尼醒来了,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睛缓转了一圈看清楚周围,右手动了动,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让谢里顿时看去,闪过的欣喜,强作的笑容,“嘿,甜心。”全景镜头,全房人都动了起来,阳台的汤姆奔来,阿兰娜望去,众人围向病床。贝瑟尼轻声的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冲浪?”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很多听得心酸的观众在叹息,她不是在乐观幽默,她是在认真的问,因为她已经明白过来,她隐约知道失去一只手臂对于她在冲浪赛场上、对于她的未来那意味着什么,她想确切知道。
“等你康复了就行。”汤姆回答了这问题,他往床边坐下,紧握女儿的右手,骄傲的父亲、痛苦的父亲。
“哦。”贝瑟尼无力的应了声,“我的肩膀好痛。”诺亚去叫医生,谢里连声的安慰:“甜心,会好的……”三人镜头中,那边的霍尔特说道:“你真的非常坚强。”拜伦点点头,阿兰娜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安慰话没说得出来。
大卫医生进了病房,与贝瑟尼一番交谈。观众们这才清楚之前具体有多么危急,贝瑟尼最多时失去了60%血液,如果不是霍尔特处理及时,救护得快,很可能就……
大卫鼓励几句就要走了,在汤姆和谢里送医生出去的同时,走廊上莎拉导师脚步匆匆的到来。她打过招呼,当先地走进病房,“嘿,嘿!”那喜感的笑容和笑声,真让观众感觉有一道阳光透进愁云惨雾里。
“贝丝,还好吗?”莎拉进入了双人镜头的画框右侧,往病床边坐下。
“我不明白……”贝瑟尼转眸看看她,眉头从微皱到川字,“我是个坏人?”
全景镜头,众人都没有说话,汤姆和谢里黯然神伤。
贝瑟尼是坏人还是好人?古根海姆长叹,没错,这就是了。贝瑟尼当然是个好女孩,那为什么这种坏事会发生在好人身上?她那么善良,那么虔诚,那么好,如果真有上帝,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让这种事情发生?为什么让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她问出“我是坏人吗?”这一句话,就意味她质疑上帝了,她的信仰开始动摇,美好开始破灭,种种的坏开始滋生。
观众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最美好的事物在成尘,看着她身心都坠入深渊。但是为什么?贝瑟尼不明白,观众也不明白,所以就情感共鸣,同情她,紧张她,希望她找到答案,观众也想知道答案。
他们知道会有的,因为另一个故事预期,贝瑟尼将会战胜一切困难而回到冲浪赛场。
然而此时此刻,放映厅里是此起彼伏的深呼吸,各种不同的情绪翻腾交织在一起。
银幕中,贝瑟尼双眼发红,莎拉低头凑近,没有之前一直的搞笑,她说得很温柔很热诚:“‘因为我知道我对你的安排。’这是主耶和华说的,‘安排是要培育你,而不是伤害你,安排是要给你希望和未来。’这是《耶利米书》29:11。”
特写镜头,有泪水在贝瑟尼的眼眸泛滚,她睁得定定的,可见的哀伤,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可怕的沉默。
影片放映到了31分钟,第一幕结束。
本来完美、平静、毫无冲突的海面,因为这个真实的转折变得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