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都觉得是脏了佛殿。”
莲花座上的顾悦行发出一声冷哼,道:“多一刻?那你早该滚出来。”
孟百川不生气,道:“这不是也怕脏了顾盟主的眼睛么?不然顾盟主也不会到现在都不肯睁眼......”
一句话还没说完,孟百川就看到顾悦行搜一下把眼睛给睁开,并且立刻狠狠给了孟百川一个眼刀。孟百川立刻收到,做惊吓装,合上了嘴。
他见顾悦行不愿意从石莲花上下来,也不勉强,这样说话实在是太累,怪不得方才顾悦行不愿意一直仰着脖子看。
他索性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那根石莲蒂旁边,莲帝差不多有桶粗,看起来十分的牢固,足够孟百川斜斜倚靠上去舒展筋骨。
三更半夜,夜风凉地他打哆嗦,屁股下面仿佛像是垫了一块冰,但是孟百川强行觉得这是一个推心置腹的好时候。上半夜和络央在房顶推心,下半夜和顾悦行在地上置腹。
用一个贬义的带着奸臣味道的成语来形容他,那就叫左右逢源,下一句就是自找苦吃。
孟百川也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在当下的心境,就是心知肚明。
他不必去细细想原因,心里明白就成。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用那个方法去死,但是心里明白。这种明白带着一丝叫他留有希望的清醒。就像他每一次征战之后脚下的土地,他知道土地下埋着他的将士,但是具体是谁,他并没有马上知道。那一刻,他愿称之为属于自己的希望的清醒。
***
如今也是。
孟百川觉得,顾悦行如今堵着一口气,冲着络央。
这可大大不妥。
对于人间界神官,江湖可以置之不理,可以置身之外,可以充耳不闻,可以高高挂起,但是绝对不能赌气,尤其是代表了武林态度的盟主。
这一切要说开,才能继续走下去。起码,现在要合作。
孟百川想从今夜那一团乱麻一般的混乱中扯出一根线头开始讲起,一张嘴先叹了一口气。他今天叹的气实在是太多了。
“真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居然还能和神官扯上关系......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上头没动静,孟百川自己掰着手指数那缘分:“又是仇恨江湖人,又扯上了神官,又这么巧,江湖盟主和新任神官大人都来了,你说这算不算老天开眼菩萨显灵?”
孟百川越说越觉得这真是缘分,巧的他都想立刻跑去佛殿给那神佛磕两个头。
顾悦行没搭话,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为什么?”
顾悦行喃喃道,声音很轻,一出口就被凉风破碎在了夜空。
“武林中人一向不会伤及百姓,也没必要去伤及百姓,这些人都是从那场疫病中侥幸存活的可怜人,有什么理由下手?想不通。人间界的神官也好,医官也好,不该是百姓的救命恩人,神祗一般的存在?为何今日那些村民见了洛姑娘一副恐惧之色?想不通。”
孟百川也想不通,关于在周至柔的言论暂且不提,但是“乔老三索命来了”......实在是一句太过明显的认罪之语。根据这个“认罪”目前可以确认两点:这个乔老三和周至柔认识,同时,这些村民见过周至柔。
周至柔,应该会成为这些村民能够全须全尾从那场疫病中活下来的最大原因。
为何要杀乔老三原因不明,但是孟百川是了解顾悦行的眼下想不通的原因的。
颂雁之战结束之后,宋国统一了颂雁江南北之地,将战败的燕国划归到了宋国国土内。但是战事的平息并不意味着乱世的停止,这九年来,接连的水患,粮荒,大灾之后伴随的大疫令两国百姓苦不堪言。幸亏人间界的医官出世一路行医治病宽慰苍生,民心才稍稍定了一些。
如今民间不理殿上君主,只信人间医官,甚至还有人写打油诗:京城粮仓满,江面浮枯骨,君王坐龙殿,墨笔书太平。
连同赵姓天子的名字都一起骂了。
这事身为朝廷命官的孟百川实在是太知道了。这打油诗传播之广令他震惊,但是民怨这事吧,他一个武将都知道,堵不如疏。可是怎么疏,他怎么知道?他是个武将。
在人间界的名声比天子体面的如今,谁能相信这一出?跟被人唱了一出反间计似的。反间计,反谁啊?挑拨谁啊?
挑拨百姓和人间界?那谁能得利?
还不是......
孟百川不敢往那片猜,光是想想都吓得一个哆嗦。
这夜,也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