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了。
李玉简倒是经常被父亲训斥,倒也没有太害怕。
毕竟是自己儿子,李鸿启是动了真气,本想好好说话,可他还是忍不住猛拍了一把桌子,“你尚远师兄拜到我门下的时候已经有功名了,他家比咱家有钱的多!你看每次给咱家拉煤的时候他是站在那里看人给搬的?什么时候不都是他亲自动手和那些运煤的师傅一起搬,然后给搬到位置的?你呢!能少干一点你什么时候多干过一点?”
李玉简听了这话,还是不服气,他气鼓鼓的说道:“那不过是他想讨你好!再说,搬煤的次数怎么都是我多!”
“你说的不错,他就是想让我高兴。”李鸿启说道,“不过,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你尚远师兄不仅是有事弟子服其劳,他是真心敬我,他干这件事就是给我干的!你干事情哪次不是要么被迫无奈,要么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你干了这些事,想让别人知道你有能耐对别人好?你这是敬么?你也努力想混官场,可是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这是在故意卖好么?你总说官场上的人看不上你,人家什么都不用干,只要不搭理你,你自己就自己跳出去给人干事。你这么做,谁能真的敬你?”
李玉简一听父亲居然指责自己不孝,加上父亲又毫不客气的直戳到自己的短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李鸿启冷笑一声,“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我这方说你几句,你就变了脸色,这能叫孝?你这心里面难道有敬?你自己都不懂敬,你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敬你?”
听完这话,李玉简脸色更难看了,他强压住怒气说道:“爹,按您说,我这既不孝,又不敬,合着我就是废物了!”
李鸿启大怒道:“你还以为你不是废物么?!”
见父子两人闹到如此不可开交,李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她啪一声就把筷子扣在桌子上。“老头子,你不让我说话,不过我这会儿一定要说话。”
李鸿启此时气的够呛,干脆别过头不吭声。
李老夫人也不管李鸿启,她对着儿子说道:“玉简,你觉得你爹看不上你。我得说,你是真不懂你爹,你爹对你的期待可比尚远高。只是你爹真的不懂你。你不要赌气,也不要破罐子破摔,我来问你,你觉得你自己的能耐,你当个几品官就满足了。”
李玉简素来敬爱母亲,听母亲这么一说,他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当个六品官吧。”
李老夫人笑了笑,“差不多吧,我觉得你这辈子也就这个能耐了。”李老夫人笑道,“但是你爹想让你干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你这秉性,下力气活你是死都不愿意,干大事你没这个志气和胆量。修身自然修不到哪里去,齐家么也就是让家里能不挨饿。可你爹是想让你这一步步走下来,最后能够治国平天下的。”
母亲的话是句句在理,李玉简先是大觉愕然,在他印象中,老爹李鸿启从来都极为严厉,根本谈不上对自己即以厚望的样子。但是自己母亲的说法却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母亲直接了当的指出李玉简自己其实没什么上进心,而李玉简方才又吹了那么不甘尚远之下的牛皮,此时李玉简反倒羞愧的满脸通红。
李老夫人微笑着说道:“玉简,你这聪明是有的,论背书你可比尚远强多了。别说尚远,你比你爹都强的多。我嫁给你爹之后,你爹到二十几岁的时候,当了私塾先生,讲课前还经常拿着书在屋里面边走边念。我问他为啥,他说他记不住,总是忘。他念得多了,我听都背会了。”
听李老夫人说起这些轶事,李玉简倒是极为吃惊。李鸿启想起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但是李老夫人却收起了笑容,“我还记得你爹念的书里面有那么几段,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
李玉简知道这是《荀子》里面的话,而且他现在已经在羞愧中完全明白母亲到底想说什么了。果然,李老夫人说道:“你爹和你尚远师兄都有一个好处,他们学了就给自己用。你这孩子则是学了就去卖弄!你爹知道自己能耐不够,他就老老实实当个教书先生。你尚远师兄从不想着去学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屠龙术,他本身就是那种胸怀天下的人。所以尚远矢志不渝,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在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你呢,是见神学神,见佛学佛!只要见到别人好,你就要让自己从外面看好的那东西一样。你就算是看着和神佛一模一样,你自己不是也不行。人家让你施法下雨,你立刻就原形毕露。”
说到这里,李老夫人叹口气,“玉简,你不要觉得你爹让你干些下力气的营生是看不起你,你爹是觉得你浮夸不实,还是铁了心想让你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不过心胸这东西只怕是天生的,你在这心胸气度上真是不如你尚远师兄,你不合适着这路子。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却没必要非得委屈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不妨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喜欢做什么。不要赌气,也不要自欺欺人。你也三十多岁了,读过那么多书,见识过那么多事情,也混过官府,你总是该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李玉简沉吟了好一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知道了,母亲。”
李老夫人看李玉简态度也算是诚恳,这才说道:“就说到这里吧,你若是还想吃些,就赶紧吃饭。若是不想吃了,就先回去好好想想。”
李玉简当然吃不下去,听母亲这么一说,他连忙起身告辞回自己家去了。
李鸿启的二儿子李玉策从吃饭开始一直不吭声,此时他却说道:“爹,我想去修铁路当铁路工人。”
“你去修什么铁路,好好读书去!你这都二十多岁了,读书也是最后的机会,若不趁此机会赶紧上学,以后日子只怕难过。”李鸿启答道。这个二儿子倒是听话,可读书却是平平。以李鸿启对人民党新的教育体系的了解,他宁肯让二儿子赶紧去混个学历,以后也好有个更好的生活。
“爹,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当了铁路工人也能有机会上学,我到时候有了机会去上学不就行了。我其实很想当工人。”李玉策明显不体谅老爹的心情。
李鸿启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老婆在桌子下面推了自己一把,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训斥的打算,“这个过两天再说。”
等吃完了饭,屋里面没了别人,李老夫人才说道:“老头子,你不愿意轻易动用尚远的关系,我心疼儿子,我能拉的下来这张脸。你性子太傲,一般两般的人也从来不看眼里。所以你不会教学生,更不用说教儿子。人各有志,到这时候了,就随他们去吧。你能遇到尚远这孩子,还不知足么?”
李鸿启沉吟良久,这才深深叹口气,“关心则乱。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总是希望他们能够做到。总希望他们能够做的更好。”
“你怎么知道他们按照自己的活法活着就不好?若人人都像尚远那孩子一般,这世上果然会更好么?有些事情尚远那孩子不觉得有什么遭罪的,可换了别人那就是生不如死。”说到这里,李老夫人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你若是早点明白玉简这孩子的性子……”
李老夫人也只能说道这里,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