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斗子强打精神,坐起来,点着一锅烟,抽了一口,说出的话酸不溜逑:“莫给鸡带串铃了,是不是想借我家的牲畜”?
豆瓜爹涎下脸来:“老哥是个灵性人,一猜就准,开春了,想种几亩大烟,借你家一匹老马用几天”。
漏斗子断然拒绝:“不借”!
豆瓜爹以为漏斗子开玩笑,顺口问道:“为啥”?
漏斗子说话更绝:“牲畜通人性哩,担心我家老马染上瞎毛病”。
豆瓜爹脸上讪讪地,有点搁不住,可是他无法给漏斗子发火,他有短处攥在人家手里。豆瓜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停一会儿才说:“不借就不借,说话给自己留条后路,谁家锅底没黑”?
漏斗子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顿感浑身清爽了许多。想想也是,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槽头有的是老马,借他一匹就是。于是自打圆场:“这张臭嘴,该打!你去牲畜圈里看看,那一匹合适就拉上”。
豆瓜爹本想甩手而去,细想之,跟漏斗子赌气不值,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了,说不定那一天就被阎王请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咧嘴一笑,说:“老哥,人这一生,啥事都遇,有啥事不能闷在心里,别把自己整得太苦。自家田里种烟土,困乏时抽俩口,还真管用”。
漏斗子朝豆瓜爹摆手:“快去快去,别把瞎事做绝”!
豆瓜爹拉着马出来,看场院那边有几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一起不知道说啥。豆瓜爹拉着老马低头从女人们面前走过,女人们说了些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感觉脊背有点发痒,好像那些女人们对他指指戳戳。回到自己院子里看见豆瓜媳妇正用簸箕端出来许多米壳(罂粟结的果实,可以入药),把米壳倒在院子里,捣碎,把里边的种籽倒出来,已经积攒了一大堆。罂粟种籽比芝麻粒还小,一亩地种不了多少。老家伙看儿子媳妇的尻子颤颤地,心里不知道怎么感觉总不是滋味。他把老马拴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边抽烟一边说:“赶快做饭吧,吃了饭咱们就去犁地”。
谁知豆瓜媳妇却说:“不用犁地了,把这些罂粟种籽撒在田里,由它们野生野长,过几年周围的山山峁峁都会长满罂粟”。
豆瓜爹心里一震,问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豆瓜媳妇一点也不隐瞒:“刚才棒槌来过咱家,看见别人家种罂粟,她心里着急,可是她家里没有男人,于是跟村里几个女人商议,打算用免耕法,把种籽直接撒到田里”。
豆瓜爹心想,可别小看了这些女人,女人有时候出些歪点子当真还管用。其实罂粟的生命力比某些野草还强,种罂粟的田里很少有野草生长,把罂粟种籽撒到田里跟播种的效果一样,所不同的就是生长不均匀,可能要浪费一些种籽,但是却省了许多事,而且还能尽量多种一些。
家家积攒的米壳都不少,有的人家冬天用米壳当柴烧,女人们都不挖地了,纷纷提着条笼,有的端着小簸箕,把罂粟种籽跟黄土搅拌在一起,满山遍野地乱撒,那场面也蔚为壮观,犹如天女散花,郭宇村的女人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精深的人生理论,她们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生存,谁也想不到,罂粟在周围的山峁泛滥,一到割烟时期,连许多山外人也进山淘宝,此系后事,容作者给大家慢慢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