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怀疑过天会倒塌,因为他们确信总有比他们高的人来撑起头顶上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但当擎天的柱就在人们的面前倒塌下来,那些软弱的人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多忧的天塌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孤独,寒冷,无助,害怕,茫然,恍惚,一时间所有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汇集到最后成了恐惧。多忧狠命的摇着邢天,忘记了手腕上的伤,忘记了刺骨的痛,情蛊在心中的挣扎让她的一切感官都已关闭,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叫醒面前这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男人。“万一我哪天不在你身边,你便活不下去了吗?”邢天安详的面容似乎正在重复着这一句话,多忧绝望的大吼道:“你醒醒啊!你若是死了,我马上就跟你去!”也许是多忧的这一句话刺激到了魂已出窍仙游的邢天,他居然咳嗽了两声又缓过气来。多忧悲喜交加,好象绝处逢生的不是邢天而是她一样。多忧大声喊着邢天的名字,摇着他,拍打着他的脸,邢天的咳嗽越发的剧烈,每咳一下都会有血丝顺着嘴角滑下,咳出的血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是喷射而出。多忧被溅了一身,吓的惊叫了一声,抱住了还在不断咳嗽的邢天,心悸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只觉得自己抱住的是一具已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的尸体。
邢天渐渐的平息下来,抬起手,握住了多忧的右手,喘息着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口又裂了吧。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邢天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来自体内的杂响。他的内腑完全的衰竭,断裂的心脉不停的淌血,渗进了本已无力运转的五脏六腑中,为保住这条命他耗尽法力来支撑血脉的流转,活得如此痛苦却依然要继续的活着,只为了让这个苦命的女子也能继续的活着。多忧闭上了眼,不愿让他看到眼中痛苦的泪,坚决道:“我的命已与你连在一起,你生我便生,你死我陪你一起死!”邢天叹了口气,缓缓解开多忧右手上的纱布,说道:“我本就不属于这片天地,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而你不同,你还年轻,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没体会过,不要说傻话了。”多忧收回了手,说道:“从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全部了,我把一切都交给了你,难道你真的这么绝情要把我一个人扔下?”邢天无言相对,她的命运本就是因为他而改写,没有了他的保护,这脱轨的命运还能平安多久?多忧道:“我已体会过没有你的日子,活着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怎么应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要我再过回那种日子,我宁愿去死!”邢天叹了口气,他不愿多忧走上这条路,却知道他无法劝阻她坚决的心。如果换一个角度,死去的是她,他也一定不会再继续的留在这片天地。除了爱情一无所有的人,在失去了伴侣之后,活着会比死更加痛苦。这天命,怕是怎样,都逃不掉了。
三天之后,多忧已可以下地走动,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但邢天却日渐虚弱起来,路走不动了,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当邢天睡着的时候,多忧都会安静的守在他身旁,她怕他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邢天其实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他因她而牵扯在这世上的魂。这一日的阳光很温和,邢天立在门口看着山下的新月湖,忽然告诉多忧,他想到湖边走走。幽蓝的湖边不知什么时候修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立着的墓碑上刻着“亡夫蚩鸢”。多忧静静的站在墓边,问道:“贺兰盈杀了他?又埋了他?”邢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亲手杀了自己至爱的人?多忧无法想象贺兰盈当时的心境,她只知道,她当时将匕首刺入无记胸口时,自己的心中也似被利刃刺中,那种痛又怎能用任何的言语来表达。爱的如此刻骨,恨却也如此刻骨,这样的一对恋人,确实活的生不如死。多忧叹道:“我若是贺兰盈,定然会陪蚩鸢一道轮回,来生再续前缘。”邢天摇头道:“他们就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次的同生共死,才会结下如此的冤孽。贺兰盈之所以还活着,是为了洗净自己九世来的罪孽,好在来生真正的继续他们之间的姻缘。”多忧看着邢天的背影,轻轻道:“我不要来世的补偿,我只愿今生有你。”她头一偏靠在了邢天背后,双臂环上他的腰,闭上了双眼,轻轻道:“起码,我们此刻,比他们要幸福的多,是吗?”邢天晃动了两下,手中的白帕捂上了唇,拿下来时,手帕的中心是殷红的一片。多忧的双臂圈的更紧,她怀中的人因为每日不间断的体内渗血而没有了正常人应有的血色,应有的体温,多忧甚至听不清楚他的心跳声。她怀中的人似乎只是一缕幽魂,随时都会散去,而她却无法挽留,只能这样用尽力气抱着他,用自己的温暖去温暖他冰冷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