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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归墟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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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呢?”

    山民们如梦初醒,冲到神庙之中,砸破锁头,把内中孩子救出。

    他们早被吓得呆滞了,看着痛哭流涕、叫着心肝儿肉的一张张陌生的脸,木然不已。

    庙祝早已被打得断了气,也无从指认孩子的归属,身上有些特殊胎记、标志的,被家人领了回去,没有的,就只能按大致的年纪辨认、各自认回家中。

    至于有没有认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少年站在庙边,嘴角含笑,冷眼相望。

    年逾耳顺的村长颤颤巍巍走来,朝少年拜了一拜,口称多谢,谢少年为村中消除一灾,还说将来要在庙中立少年长生祠,日夜焚香。

    在山民的千恩万谢中,少年留下名姓,扶着腰间剑下山。

    背对村民时,他眼中闪过了一点愉快狡黠的邪光。

    少年只用了一把火,将盘踞村落多年的神,在那个夜晚,从里到外,彻底杀死。

    他脚步轻捷地行到半山腰,才想起来什么,叫了一声坏了,掉头奔回了藏孩子的地方。

    那个被他打晕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看脚印,是回了山上去。

    但是“一”还在。

    他乖乖用脚玩着被酥糖糖纸香气吸引来的蚂蚁,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定定望着来人,心里欢喜得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冷着一张脸。

    少年替他松了绑,问:“你在山中还有亲人吗?”

    “一”不说话。

    少年自语:“罢,有和没有也差不很多。你想回家吗?”

    “一”仍是不语。

    少年脾气不坏,连番冷场,仍是能自顾自把话说下去:“我听山下人说,山上定期献祭的是九岁的孩子。你今年九岁了?”

    “一”没有否认。

    “……九岁啊。”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里带了几分忧悒,但很快又被无所谓的笑意取代。

    他朝他伸出手来:“你我倒是有缘。你愿意跟我走吗?”

    “一”谨慎地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掌心的纹路,才把食指交给他。

    少年又笑了起来,一把把小孩拉起,背在身上。

    一轮红日破峦而出,天地澄澄,似有镕金。

    少年快步行走在山道上,放声高歌:“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活脱脱一个又美又癫的小疯子。

    不过,很快,少年就没了嚣张的气焰。

    他坐在客栈桌边,和对面的“一”大眼瞪小眼。

    “你可有姓名?”

    “一”瞧着他。

    “你认不认字?”

    “一”还是瞧着他。

    “……你是真的不会说话?不是被吓的?”

    小孩听得懂这句,轻轻“啊”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段庙祝教他们的祝神歌。

    这一大段祝神赋,倒是词彩华章,可惜全无用处。

    经过一番测试,少年确定,这孩子除了会吃喝坐卧之外,其他方面,于小兽无异,人情世故、笔墨文章,一概不通。

    “唔……”少年愁眉不展,“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一”毫无愧色,并不知道自己给少年添了怎样的麻烦,却在看到他皱眉后不大开心了,越过桌子,伸手轻轻揉他的眉头。

    ……笑起来,好看。

    少年被他戳了额头,一时间哭笑不得,取了笔砚,蘸了青墨,略略一凝思,在纸上信笔落下铁钩银划、意气横飞的三字。

    ……游红尘。

    少年横咬笔身于口,含糊又兴致勃勃道:“游红尘,恰与我名字相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孩子凑过来看他写的东西。

    少年把上面的三个字指给他看:“游、红、尘。从今日起,我做主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孩子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少年试探着叫他:“小红尘。”

    孩子隐约明白了,指了指自己,挑起眉毛。

    “小红尘?”

    孩子努力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少年确定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喜笑颜开,摸摸他的脑袋,以示赞许。

    小红尘把手从自己身上移开,指向了少年的胸口,戳了戳。

    少年:“作甚?”

    小红尘指指自己,又指指少年。

    “我叫……”少年明白了过来,略顿了顿,不自然地搔搔脸颊,又拿起写了“游红尘”三字的纸抖了抖,低咳一声,“我……风陵常伯宁。”

    “游红尘”的动,确是与“常伯宁”的静相对。

    自此后的四年,二人朝夕相伴,孩子捧着一颗诚心,侍奉着他的神,每一天都过得像在朝圣。

    游红尘起初学着村子里的孩子唤长辈的样子,叫少年爹亲,少年不肯,说把他喊老了,叫兄长就行。后来游红尘读了些书,开始叫少年“义父”。

    少年确实做了父亲该做的一切事情,受这一声“义父”,也不算折煞。

    他带他游遍天下,教他认字、习字、练剑、箜篌,还常带他去瓦舍看戏。

    游红尘生平看的第一部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台上,梁山伯看出女扮男装的祝英台耳上有环痕,便问她为何。

    祝英台解释,“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游红尘一边给义父剥瓜子,一边问:“义父,他为什么不敢看观音?”

    少年摇着小扇,答:“因为他对祝英台有情。”

    游红尘问:“有情,又为什么不敢看?我对义父也有情,我愿意天天看着义父。”

    少年哭笑不得,拿扇子敲他的脑袋:“傻小子,你与我的情分怎能和这相提并论。”

    游红尘想想也是。

    普天之下,游红尘不信佛,不信鬼,不信神,只信义父。

    他想,梁山伯与祝英台,怕是也没有这样深厚的情谊。

    到后来,游红尘与义父分离,被寒山寺老僧捡回佛堂,看到泥金塑彩的佛像时,他孤寂无依的心中只涌出阵阵不可遏制的厌恶。

    任何彩漆金身之物,都会令他想起昔日山中经历。

    他自己作为祭品、在山中被圈·禁度日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回想起来,只觉心惊欲呕。

    他就这样一路避视着满堂佛像,直至走到一尊佛像前。

    他看到了一只在檀香薄雾中,向前探出的佛手。

    一声清越的佛铃恰在此时响起。

    刹那间,他如遭雷击,眼前只见与义父初遇那日,他朝自己伸出手来,问自己愿不愿意同他走,而自己将食指放入他掌心,从此便一步踏入红尘。

    游红尘仰视那只庄严的佛手,一时看得痴了。

    老僧见他怔忡,唱喏一声,道:“这是地藏菩萨,以悲愿力,救临堕者、已堕者出无间地狱。”

    游红尘肩膀颤抖,口不能言,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从此后,他在寒山寺中拜地藏最多,却鲜少敢正面看地藏一眼。

    他自觉自己应该是有了一桩心事,不愿对人坦白,也不能对神佛明说,可那究竟是什么心情,他说不清楚。

    ……

    如一的游移心思被封如故轻佻的声音打断:“大师,在想什么?”

    如一回神,只见几人已入了水胜古城的城郭,正在一家客栈正堂内。看四周的珍珠帘、金丝屏,人比花娇的老板娘,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女人香,便晓得此处是个风雅的销金窟。

    一旁的海净已是面红耳赤,望着如一,吭吭哧哧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封如故又问:“这里如何?”

    如一神色却并无不妥,略点一点头,竟是赞许的样子。

    楼梯上已有女子嘻嘻笑着指点着海净的小光头,海净面皮臊得通红,恨不得一头扎进地里去:“小师叔……咱们真的住在这里?佛祖会怪罪的……”

    “哎,这就不对了。”封如故满嘴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佛祖对你的考验,入风月之地,心仍如铁,对千娇百媚心如止水,你才能有成佛之基。”

    这一番说辞并不能叫海净安心,而一旁的罗浮春和桑落久也很不自在,齐齐盯着对方的鞋子看。

    只有如一和封如故二人平静得很。

    如一知道,这类清吟小班,汇八方来客,消息灵通,抚琴唱曲之女更是久在此地,打探消息极其方便。

    这是义父曾教他的事情。

    与义父游历时,他若是听说哪处有邪祟,定会来那地方的风月场,挑个清雅的住下,不出一日,这地方的风土人情、有何传说、谁家与人为善、谁家作孽多端,准能被他全部套来。

    相比之下,封如故那边的解释就要不正经许多:“左右都是要住下兼打听消息的,将赏钱给小二,不如资给赏心悦目的姑娘。她喜悦,我也开心。”

    罗浮春忍不住咧了咧嘴,一脸嫌弃。

    老板娘递来三枚精巧的锁匙给封如故,姿态没有半分刻意的引诱,仅凭极富风情的语调,便叫人心弦微动:“道长,一共是三间上等厢房,房中有曲本,几位想听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将一枚钥匙丢给罗浮春与桑落久,另一枚丢给海净,封如故将最后一枚丢向如一,出人意表地发出了邀请:“大师,介意与我同住吗?”

    如一垂目。

    他想了一路义父,到现在心中仍有波澜未定。

    既是义父托自己照顾好封如故,那他合该尽心尽力。

    况且,他看得出,封如故是有事与他商量。

    于是他点一点头,随着封如故上了楼,徒留海净一人握着钥匙,满面呆滞。
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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