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兰芽,轿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转着尾指上的玳瑁指环,幽幽说:“说!”
兰芽紧张地闭了闭眼,不敢猜说完了之后他是不是会宰了她。可是情势至此,她也不想退缩!
她深吸几口气,直盯着司夜染的眼睛:“冯谷之死,真正的嫌凶,就是大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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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
兰芽不在,孙海等两路捕快便将搜得线索汇总在了贾鲁这里。
贾鲁听着两路人马的汇报,眉心不由拧起。
这个结果,纵是他也未曾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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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龙小轿内,司夜染已然恢复了平静,冷冽盯着兰芽的眼睛:“仇夜雨如此说,皇上也有此种怀疑……就连你此时也这样说了,嗯?”
“本官要你查案,难道是要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来么?”
兰芽毫无惧色:“虽则冯谷死不足惜,仇夜雨纵然背了黑锅也是活该,可是此案终究该有个明白的落地!是大人做的就是大人,小的就算侍奉大人,却也不能连这句实话都不敢明白地说!”
司夜染凝着她,她一脸的义正词严仿佛明珠泛光。
他嗤了一声:“佐证何在?”
兰芽轻轻阖上眼帘,不太敢面对司夜染这样的目光:“……佐证就是小的自己。当晚只有小的最近距离看清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飞禽颇为奇怪,而且仿佛有人控制。小的亲耳听见那群飞禽飞来时,空中滑过奇异的唿哨。”
“而方才,小的更证实大人果然有高超驯鸟手段。更重要的是——大人为小的唤回那只小鸟之时,所用的唿哨声正如那晚一般!”
兰芽捉紧衣角:“大人纵然不认,小的也能猜到大人奇技何来!大人是大藤峡小罪人,大藤峡的瑶人世居山林,与鸟兽亲近,于是自然会些中原人都不会的驯鸟技法。所以大人在鸽子房时可以凭借这手段邀得皇宠;那么大人便也有理由凭借那秘不示人的手段,来杀人灭口!”
“虽则留在冯谷身上的伤口都是嗜血虫的痕迹,并无那些飞禽的牙印,但是此刻想来,却也有可能是冯谷之前在灵济宫时已经被大人用了嗜血虫;甚至可能是随后而至的花二爷,在暗巷中施放了嗜血虫……而那些飞禽,是大人派去吃掉那些嗜血虫的。这样一来便尽数毁灭了证据去,飞禽自然不能作证!”
兰芽阖上眼帘:“只不过,恰巧那些飞禽也救了小的性命,否则那些吸干冯谷血的虫子也同样会要了小的性命……”
轿中一窒。
司夜染却是寒声冷笑:“兰公子,真可惜当晚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听见呢!你这般说出来,旁无佐证,如何就能定了本官的罪!”
兰芽咬牙:“我没想向谁揭发了大人!我此时问出来,不过是想要确认,我究竟办对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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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喊完,自己也傻了。
她这是怎么了?疯了么?眼前是绝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打算向别人揭发他?她得要他死才是!
她可以去告御状,或者将事情告诉给贾鲁;甚至她可以去找仇夜雨啊……这些人是都有能耐凭着这宗案子好好收拾司夜染一番的!就算未必能直接要了他的命,也能断其羽翼!
轿子中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兰芽惊恐,司夜染却缓缓绽起微笑。伸手撑住兰芽头顶的轿壁,缓缓向她倾身过来。
本就距离恁近,这一下子根本就是都贴在她身上。他唇贴着她面颊,慵懒沙哑地道:“……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爱听。”
兰芽惊得在他压制之下轻颤。
她也没想到,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怎地忽然改变了情状?他怎地忽然变成此时这般,攥着她的手腕,唇在她颊边逡巡……他的嗓音也变得不可思议的温柔,一遍一遍哄着她问:“说,为什么不向外人揭发了我?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么?”
兰芽忍不住哭出来:“……大人别想多了!小的只是,小的只是一总归一宗。小的也是想明白了,大人那晚放了那飞禽出来,虽说可以杀人,但是,但是好歹也恰好救下小的一命!
”
那时若没有那些飞禽飞来,她早被冯谷杀了。
她闭上眼,绝望地抵御司夜染霸道气息的侵袭:“……一命抵一命,小的便觉得此事不该再向人揭发。反正,反正来日方长!”
她的泪控制不住地扑簌簌流下,形成细流,都涌入司夜染唇角。司夜染一叹,伸手到她腰后用力一揽,将她小小颤抖的身子都抱进怀里。
这些已是够了,纵然她还要发狠说“来日方长”,可是有她此时这一句,已经胜过一切。
他抱紧她,狠狠吻上她不肯服输的小嘴儿。
小小的轿子因为两人的扭缠而慌乱地颤抖起来……
就算之前司夜染已经让初礼他们退避三舍,虽然情知初礼他们不会傻到真的退出去百里之外,但是却知道他们肯定是不在轿子边儿的了。可是那也不等于就能在轿子里这般吧?
兰芽周身都被司夜染贴住,纵是抵抗也不过因为狭窄的空间而变成与他贴身厮磨……兰芽手腕在头顶被他扣住,只能喘.息哀求:“大人求你,不能在这里……”
司夜染轻笑,伸手去挑她裤带。
“本官至今郁闷:你竟说在司礼监时候的呼号只是在配合本官演一场戏……难道本官那时的动作,当真就对你没有半点影响?兰公子,你可当真会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
他说着,手指已然探入……
虽则不再似如司礼监时一般的狠戾,可是速度丝毫未减。那根手指仿佛这轿子上刺绣的银龙,深入她私隐的波心,辗转翻腾,酣畅进退,潮头回旋……
兰芽终是忍不住啜泣出声。
她好怕这样,真的好怕……
不该欢愉,怎可欢愉!
可是此时此境,他带给她的竟然再没有一丝的恐惧,而是全数都化作了欢喜。她哭她挣扎,却根本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快要承接不起他连波不止带给她的,更多更盛大的快乐。
司夜染自己也是额角汗下,一手攥紧她腰身,另一手更加快……
他的汗滴下来,落在她粉颊上,与她香津融为一处——他便痴狂,在她耳畔命令:“再分开些,乖……记住,今天在宫里没人敢真的碰过此处,只有我……岳兰芽,你的这里与你所有的一切,都只准我一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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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初礼无助地趴在墙头上,终于看见一直颤抖不休的银龙小轿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这才敢出大气儿,伸手招呼轿夫们都回去。
准备停当了,初礼低声问司夜染是否可以起轿。
却听得轿帘内“嘘——”的一声。
初礼纳罕抬眸,恰从轿帘缝儿里瞧见他们家大人横抱着那小小的人儿。而那人,竟然横卧在大人膝头,睡着了。
初礼抿嘴一笑,急忙悄声嘱咐轿夫走慢些,务必步伐稳当些。
不要惊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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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一场好梦,终于醒来时窗棂已然罩满夜色。
她刚想喊双宝进来掌灯,却冷不防发觉榻边有人。
她激灵一下子坐起来,拢着目力一瞧。竟然是司夜染!
她忙手忙脚乱地滚到底下,连滚带爬去点了灯烛。
司夜染摇头无奈地看她的狼狈模样,轻斥:“我是鬼么?也至于让你吓成这样!”
兰芽连忙跪倒低头:“不敢劳烦大人陪了小的这么久……大人请回去歇息吧。”
司夜染还穿着之前的锦袍——以他习惯,从外头回到灵济宫,是必定要换下染了尘土的衣裳,重新换过干净的衣裳,才能自在。
由此可见,他当是送她回到听兰轩来,便一直在这儿坐着,都没回观鱼台。
她又撵他……
方才的柔情蜜意之后,她竟然半点都不留恋他!那他刚刚给她的那些欢愉,对她而言又算是什么?难道——她拿他当那些倌儿?享受够了就忘!
他忍不住暗自咬牙,清冷地笑:“兰公子,可知本官方才为何没有径直离去?”
兰芽用力摇头。
他便暗自得意了,缓缓一笑:“是本官抱你回来,搁在榻上。结果你两手攥住本官的衣襟,在本官怀里哀求,要本官别走……”
他翘起眼角,傲慢轻哼:“本官怕你给拽坏了衣裳,好几百两银子呢!否则,你以为本官不会径自便走?”
兰芽深深垂首,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嘴里还是辩解:“大人误会了,小的是梦见了亲人……小的又怎么会拽住大人不让走?只有大人远离,小的才能睡得安稳。”
司夜染盯着她,忍不住呲了呲牙,转头看了看,想要找个什么物件儿摔出个动静来!
却还是都忍了,起身一脚蹬在她肩头上,抬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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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被踹倒在地,虽然不疼,却也还是保持那个姿势
趴了半晌。待得听不见了司夜染的脚步声,才缓缓爬起来。
也没额外多点灯,就在那一盏幽暗的灯烛光影间,缓缓给自己更衣收束。
今天她好累,生死喜怒都于这一日之间经历过。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于是本不想出去见客,可是却强迫自己必须得出去。
她得去见贾鲁。
她答应了司夜染,不将案子真情揭发,那么她就得抢先一步挡住贾鲁,以免他那边也查出蛛丝马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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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在顺天府后院的私宅找见了贾鲁。
贾鲁去掉公服,眉眼之间多了些平和与认真,于灯下看上去,倒也是翩翩佳公子。
兰芽便瞅着他笑了笑。
贾鲁停下手中的棋子,隔着灯烛瞪她:“你笑什么?哎我提醒你,不许在跟我下棋的时候儿这么对我笑!野猫似的!”
兰芽冲她吐舌,实则早已趁他分神,将棋盘上他一枚棋子给拂乱了走位。
待得贾鲁回神,重新去看棋盘,便是一声大叫:“啊,你小子使诈!”
兰芽不慌不忙托着腮帮,眸光璀璨:“佐证?”
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哪里来的佐证?贾鲁一咬牙:“兰公子,原来你惯会使诈!”
兰芽轻哼,“古来,兵不厌诈。只有愚钝之人才防范不足,而只会埋怨别人。”
贾鲁叹气,伸手拂乱棋盘:“好了好了,愚兄认输便是。”
兰芽翘着纤纤指尖,一颗一颗帮贾鲁将黑白棋子都挑出来,各自放好。她姿态轻盈,这般于灯下看起来,便是极为好看。贾鲁都看得呆了呆。
待得兰芽挑眸冲他望来,贾鲁方连忙清了清嗓子,依旧正襟坐好。
兰芽便也只是一笑,径自退回去,也坐好。
贾鲁只好坦白:“……孙海他们的消息都带回来了。人牙子刘三儿交待清楚了鞑靼人的下落,另一队捕快也挨家挨户去找了——可是,找见的却都是死人。”
“什么?”兰芽一惊:“有人抢在咱们前头杀了他们?”
贾鲁面色阴沉下来:“由此可见,鞑靼人利用嗜血虫侵入京师,果然是故意为之的阴谋。所以,小兄弟,为兄此案必得追查到底,不能到这儿就半途而废了。”
兰芽之前来了诓贾鲁,说她这边实在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便想查到这儿为止了。
兰芽静静起身:“大哥,我想去看看那些鞑靼人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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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冯谷尸首的冰窖里,此时多了十数具尸首。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
兰芽一个一个看过他们那已经失去了生命鲜活的面孔,调动记忆,隐约去对照他们的面容。
当中的确是有几个,她曾经在崇文门外,或者是估衣铺前的街市上见过的。虽然当时看得不是很仔细,他们也都遮着面孔,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在她心上划下深深的印迹。
那是不屈,那是仇恨!
而那时在冰块碧色的眼睛中看见的,更有怨毒,甚至——嗜杀!
兰芽询问孙海和仵作,两人的意见是这些人都是被利刃一刀割喉。那杀手的刀极为锋利,杀手杀人的手法也老到而坚定,所以可以认定这些人是被鞑靼同伙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兰芽心内不能浮现起冰块的容颜……
若他就是皇孙慕容,那他当有权利调遣这些鞑靼人。这些鞑靼人也会甘愿为他卖命——可是他后来却命人杀了他们;甚至可能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兰芽忍住难过,戴上叆叇,细细探看尸首喉咙上的刀痕。
不过比刀痕更让她动容的是,他们死亡那一刻面上最后的神色——竟然都是安详平静,毫无半点对于死亡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她悄然回头,不期然撞上贾鲁悄然刺探向她的目光。
目光一撞之下,贾鲁急忙调开,片刻之后转回嬉笑,又是一副不认真的模样:“怎么了小兄弟?怕了吧?早说过就算你不怕一个冯谷,可是这十多具尸首还是怪吓人的。快别看了,还是都交给我顺天府的仵作吧。”
装什么傻!
兰芽索性伸手拽了他向外去,到了门廊处,避开孙海等人,直接问:“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贾鲁一笑:“我只是在想所有可能的嫌凶。”
兰芽闭了闭眼:“大哥是怀疑到了我们大人!”
贾鲁咯咯一笑:“小兄弟这样说,难道不是同样怀疑到了?你查案的所有进度,甚至方法与走向,最清楚的人自然是你们大人……若他想除掉这些人,自然有本事赶在你我之前便先杀了他们灭口!”
兰芽斥:“我们大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贾鲁眯起眼,瞳仁里流转过难辨的光华:“只有他们都死了,此案才会成为死案,最终落得个死无对证。纵然想查,也查不下去了。”
兰芽心
下一凛,却慨然冷笑:“笑话!贾大人现下难道是口口声声指控我们大人是冯谷一案的凶手?那贾大人何不发出传票,令捕快将我家大人拿来问话!”
贾鲁也是正色:“兰公子,你当我不敢?”
话说至此,已然一触即发。
兰芽眼珠一转,下一瞬却怒色尽去,转颜一笑:“贾大哥,你别说笑了。我们大人怎么会是真凶?我们大人又何必要杀那些鞑靼人!”
贾鲁却无笑意:“……他这人做事,一向老谋深算,外人极难猜到动机。我贾鲁不才,就算此时还未能勘破,可早晚有一天,我必能猜透了他!”
兰芽听得心寒,便傲然冷笑:“贾大人说错了,我查案的法子与动向并非只有我们大人最清楚。另外尚有一人。”
贾鲁急问:“谁?”
兰芽莞尔:“就是贾大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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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谷一案,其实算不得什么案子,就是练手。就如司夜染所说,他要的根本不是水落石出,只不过需要有人搅乱池水……此时回看,大家已能明白司夜染为何要兰芽来办此案了吧?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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