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吞一口气,缓缓道:“因为……月月姐姐是上天赐予圣上的良伴;而我,本是不该出现在皇上面前的。皇上自当从未见过我,尽数将我忘了;然后这一生一世,只一心一意伴着月月姐姐,好好地,到老。砦”
听着她这样说,一股酸意直冲头顶而去。
她让他忘了她,她让他就当从未见过她……而她此时的口吻,竟然更像极了临终前的遗言一般。
而无论他接受她话语里的哪一重含义,都一样意味着他将永远地失去她,今生今世无缘拥有她。
无论哪一重,都是他不愿接受的。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冷冷的一声传唤:“尹兰生听着,右尚宫大人到!”
煮雪来得突然,房内的固伦和皇帝都惊了一大跳!
固伦自己倒也罢了,想来兴许是煮雪终于见了她送去的那片金叶子,这便趁着夜色赶来了。可是皇帝却是不能让煮雪和其他女官知道,这个时辰竟然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坐在她的房间里!
固伦顾不得自己的病,猛地抓过枕头砸向灯烛去,将灯火扑灭,以免窗纸上印出两个人的身影。
同时,固伦豁出去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朝窗外喊:“下官拜见右尚宫大人。不是下官不肯出门跪迎,只是今日早间太医说了下官的病气已有过人之虞,故此下官不敢开门面见。”
“为了右尚宫大人的康健,还请尚宫大人先行回去吧。下官待得能见人了,一定早早跪见。若右尚宫大人有何要事,也可于明早派人来以纸笔传达,下官再以纸笔回奏就是。鳏”
固伦为了掩护他的行迹,竟然已是豁出了自己的命去。弘治皇帝只觉眼底滚烫。
也想不管不顾就这么冲出去,看哪个奴才敢怎样。可是终究……他是皇帝,他得顾着身为帝王的体面。
他扶着固伦,眯眼望向窗外。
此时房间内的灯烛熄灭了,反倒显得窗外亮堂起来。想来是煮雪带来的人挑着灯笼,于是找见窗户纸外人影攒动。
皇帝垂首担心地想:此前许是太过专注于尹兰生,于是竟然半点都没听见动静,都不知煮雪是什么时候到的窗外,更不知道她是否早就看见了窗上映着的人影,或者听见了什么话。
此时黑暗里,固伦也才明白,原来皇帝今晚来,竟然是连长安都没带着。否则以长安的警醒,断断不可能叫煮雪都走到了窗户下,还没发现的。
窗外沉默了片刻。隔了一会子,煮雪的嗓音才破空传来:“也罢,本官先去了。不过你既病着,便不该点灯熬油,也该早些歇息才是。况且,宫有宫规,已是过了熄灯的时辰,你却还点着灯,当真是不将咱们女官局的官长都放在眼里了。”
固伦悄然舒一口气,急忙答:“是下官病得糊涂了,昏睡着忘了熄灭灯烛。下官绝不敢再犯。”
煮雪哼了一声,吩咐左右:“那咱们走吧,明早再说。”
少时,煮雪带着的人都呼隆隆地去了。周遭终于静了下来。
皇帝纵然心里还有许多话想说,却被煮雪这么一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固伦也不敢再点灯,便在黑暗里乞求:“还是请皇上先回去吧。怕是右尚宫已经起了疑,外面别安排了人看着,那就糟了。”
皇帝只得怅然起身,将她好好地扶着躺下,又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
说也奇怪,许是方才的危机时刻,反倒调动了她的意志,于是这么一折腾下来,她非但病情没有加重,反倒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皇帝忍不住舒一口气,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是这样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响当当的一颗铜豌豆!”
固伦听得愣了愣,旋即才想起来这是元时关汉卿戏文里的话。不过那内里的意思,她倒也听懂了。便柔声劝:“皇上请回吧。”
他恼她恨她,他对她说了那么多的狠话,却到最后反倒说了这样一句仿佛玩笑的戏词。
他的无可奈何,他的不知所措,他的喜怒不定……所代表的心意,她都懂得。
只是她会将这一切都看成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纵容和宽溺。她与他的缘分,今生只到族兄妹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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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终是去了,这宫里的夜越发幽深空寂了起来。
固伦悄悄地咳嗽了两声。
她没听错,窗外还是有动静。
她蹙眉,低声问:“是右尚宫大人么?快请进。”
这一次窗外没有灯影,没有了人声,只在静静之中,有一道身影悄然闪入。
正是煮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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