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芳一笑:“事已至此,司大人还是不必知道这盒子从哪儿来的了。大人只需明白,人做的事早晚有报就够了。”
凉芳说着将盒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倒进酒壶里。酒壶里并无特别的动静,只是平静的酒面上莫名地绕了几个旋子,左右摇摆,恍若太极八卦的形状。
原本,也都说太极八卦就是阴阳双鱼的形状。双鱼,本就该在水里,倒也应了眼前的景。
凉芳将酒倒进杯里,推到司夜染眼前。
酒水本身的颜色和清澈度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更加浓香扑鼻,叫人无法抗拒褴。
司夜染闻见那气味,面上便白了白:“这是百花蛊,蛊中至尊。”他目光放远,怆然地笑了笑:“当年我刚到大藤峡,不到五岁,无依无靠,曾受的就是这种蛊。”
凉芳轻哼一声:“所谓百花蛊,就是采集大藤峡田野山川所有植物的花,酿成蜜,来喂食这蛊虫。听起来浪漫无比,闻起来也是百花齐香,只是外人都不知道,那些采集来的花朵实则都是用人的尸首种下去当做花肥才开出来的。所以那些花纵然格外硕大,香气格外浓郁,却也每一朵都沁满了尸毒。这样浓烈的香气背后,实则飘荡的都是死亡的气息。鲎”
司夜染便也点头:“那些被当做花肥的尸首,都是大藤峡人最痛恨的冤家。所以那些花里不但含着尸毒,更满是仇恨和诅咒,所以这百花蛊一向无解。”
凉芳面带微笑:“大藤峡全族都为司大人而死,可是司大人最终还是辜负了他们。他们唯一的小公主吉祥,非但没能得到司大人的爱情,反倒惨死宫中……所以司大人服用百花蛊而死,也是对大藤峡的一个补偿吧。”
两个人面对的是至阴至毒的蛊,谈论的是死亡,可是两人面上竟然还都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老友小聚,诗酒为伴。
司夜染面色苍白,却还是笑得清逸:“你说得对。我的生死,其实仿佛从当年到了大藤峡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
凉芳算算时辰,劝进道:“大人,时辰不早了,上路吧。别耽误了兰公子的好事。”
司夜染垂下眼帘去:“她……几时进门?”
凉芳淡淡地:“快了。”
司夜染深吸一口气,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却一眨眼,终究还是双泪长流。
“凉芳,其实你杀不了本官。不仅是你,就是皇上,也杀不了我。可是我今晚还是遂了你们的心愿……却也只是因为她。”
凉芳倒也没托大,点头道:“说得对。无论是我,还是皇上,都从来没敢轻视过司大人你。所以我们也都明白,唯有兰公子才能杀得了你。唯有因为她,你才会甘心赴死;而你这多年藏满天下的手下,才不会激变生事。”
“所以说,我和皇上手里要了你命的武器,不是这百花蛊,实则是兰公子。兰也是花,所以用这百花蛊,也算两相映衬,也是应景。”
司夜染深吸口气:“你果然也是风雅之人,这样说来,便叫我死而无怨了。”
深吸口气,他终是坚定地伸出手去捉住了那酒盅。抬头看一眼凉芳,寂然一笑,仰头全都倒入了口中。将酒杯掷于桌案:“好酒!再来!”
凉芳自然愿意,于是再为他满杯。如此这般,没用一口下酒菜,司夜染便一杯接着一杯,毫不犹豫地将整壶酒全都喝干。
最后一杯咽下,他静静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一眨眼,还是落下两行清泪来。
抬起眼来,那双淡色的眸子也早已被毒染成了碧色。凉芳早就在仔细地观察,亲眼看见那双眸子一层一层,从浅绿到深碧。
这世上什么都可伪装,可是他的体质、他这双中毒就变色的眼瞳却是怎么都伪装不出来的。
以此趋近于黑的深碧色,凉芳便知道司夜染这一回是真的中毒至深。
凉芳便笑了,将酒壶和酒杯重新收好。继而抬眼静静望住司夜染:“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成功了。司大人这些年心计冠绝天下,今天竟然坦然承受,真让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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