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多,但是……刚刚好。”
时钟倒转,沙漏回旋,已上了三竿的日光倏尔变成了一弯明月……
梦中回去大唐,在那个热情激荡的岁月里,在那株开满了桃花的老山树下。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各自牵着马,徜徉在月色的长湖岸边,水声涛涛,波光粼粼。
男子身背着一道角弓,长剑在侧,身上没有披甲但显得十分的英武帅气。女子一身猎装长靴,背后的短弓看上去更像是孩子们的玩具,不过她显然也没有摆弄的心思。一边走一边笑着,容颜俏丽如花,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过往。
两人静默的走着,默默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彼此。
那一年,他们相识、相知。
忽而北疆烽火,万里传檄,美好的日子犹如一片玲珑的玻璃轰然炸碎。男子被举荐参军,即将跨马北去。
临别时分,女子垂泪马前一双柔夷死死攥住缰绳不肯撒开,良久,她忽然仰面问道:“若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娶我可好?”他伸手从树上摘取一朵桃花,将之插在女子的发髻上,轻声说过:“待我封侯归来,必将与你偕老。”
马蹄声声喑哑,千骑万马厮杀,时空飞旋、战血流干、钢刀折尽,那倚栏眺望的闺中人儿等来的却不是那位衣锦还乡的归人,而是一道来自长安的诏令。即日起,她不再是一个置身于世外的王室贵女,她将于一年后奉命出塞,为天下人与异族和亲。
那一年,他们因相思而相爱,又因相爱而相泣。
繁华长安,心头樊笼。她在,他也在,却再也没有相见的机缘。咫尺而已,却似远在天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那未央宫高高的阁楼上只有无尽的云雾遮眼,却哪里去找到殷勤的青鸟来寄托自己的思念?
她病了,一病便是生死之间的险关。
终于再半梦半醒之间,她与他再度相见。似梦,非梦,非梦?亦梦。她看见了他的脸,也看懂了他的眼,于是乎懂了他的意思。自今而后,秋云春雨,千山暮雪,万鸟飞绝,她与他再无姻缘。
那一年,长安飞花满天,他们却是转身而去,形如陌路。
妆容落雁,琵琶出塞。旷野起风,黑夜勾勒,大地烟笼霜重飞蛾。那千帐灯火残缺时刻,是谁在向谁诉说着悲欢离合?
那一年,她嫁衣如火,那一年,他重甲相隔。敕勒川上一曲牧歌,声声碎碎琵琶曲,远了那铁马金戈……
滴答滴答,无形的泪水从淡白色光晕中坠落,又在无形中归入无形。那是无泪之哭,哭时早已无泪。
雷戟握着剑,声音哽咽着笑了,笑的一点不像是一个“鬼魂”。石穿停了嘴,默默等待着,等待着这位可怜人终究能在这一刻,再做出一点可敬之事。于是乎,屋子里变的异常的安静,甚至已然听不到外面的风声、雨声、枪弹声。
那是一段凄美的故事,同时也是一段狰狞的伤疤。
“你在可怜我是么?”良久,雷戟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冰冷的对石穿问道。石穿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雷戟哈哈大笑着问道:“我雷戟是个可怜人对么?我是个可笑之人对吗!?”
石穿神情骤然一凛,双眼瞪得浑圆一把提起了手中的短剑。一声清脆的兵器交击声自那屋中响了起来。
那闪烁着白色光泽的长剑宛若突然化成了实体,竟是携带着风雷之音轰然砸在了石穿的短剑剑刃上。一霎间,雷戟与他腰上的两颗人头同时睁开了眼睛,表情狠戾中带了一丝狰狞。一声断喝,身周实木铺就的地板砰然炸碎,化作漫天的木屑飞舞。
石穿死咬着牙齿,双眼不敢稍眨,手中的短剑不断的护住身周要害,乒乒乓乓一瞬间也不知道两人交手了多少次,只听得一连串的兵器交击声如同一片狂乱的爵士乐,最后化作砰然一声重响。一道人影如遭雷击,倒飞而去。
木屋外,张牧之与辛忘柯拼命喘着粗气方才找到了这里,还不等他们走近便听见了那声闷哼。木屋精美雕花的大门砰然炸开,石穿竟是仰面倒飞了出来,一下子摔倒在了他们的身前。
“石穿!石穿,你怎么样?”辛忘柯赶忙抢上两步,扶住了石穿的肩膀关切的问道。却见石穿根本似浑如无事一样,反而是一把拉住了他和张牧之两人的胳膊,对两人吼道:“快走!离这里远远的,快走!”
说罢,也不等辛忘柯和张牧之两人反应过来,石穿拖拽着两个人的身体发疯似的开始远离那栋木屋。一股淡淡的香气开始自那木屋周边弥漫,很轻、很淡,两只在墙角盗洞的老鼠被这股味道吸引出来,竟是不知死活的走近了屋子。然而很快,它们便仰面倒在了地上,四肢不断的抽搐而死。
离得稍远,石穿和辛忘柯三人都已经听到了木屋内传来的三个极为凄厉的惨叫声。那该是人世间多么巨大的恐怖方才会让人惊吓到这种地步?又该是多么大的罪孽才应当遭遇到这样程度的惊吓?
不多时,声音息止,冷风裹挟着冷雨吹过脸颊,四野寂静。
在确认安全之后,石穿将被他拖得气血翻涌的辛忘柯和张牧之放了下来,也没有说上一句半句的道歉。他向木屋方向走了两步,看着那处已然化作鬼蜮的所在,轻声说了三个字——“好剑法”。
第四卷:龙骑禁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