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刚踏进这里时,感受到的不是家的温暖,而是陌生。
明明她在这里住了将近十一年。
江栩看着那张餐桌,她想起江柔和王雪华两人经常坐在那笑着聊天,她目光又扫向单人沙发,那是大哥江逸城经常坐的一个位置,回头看向厨房的方向,总觉得下一秒宋妈会走出来问她要吃什么,她站起来,看向门口的位置,却没看见那个高大木讷的身影。
管家给宋妈打了电话,没多久宋妈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她还带了一大袋饺子,知道这里人多,干脆把家里包好的饺子全带了过来。
“等一会啊,我现在给你们下饺子。”宋妈一进来匆匆打了招呼就进了厨房忙活起来,江栩也进了厨房,冰箱里东西很少,管家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没买什么鱼肉,就是些素菜和咸菜馒头什么的。
“二小姐,你想吃什么,我,我现在去买。”管家走过来有些拘谨地说。
江栩摇摇头,她站在那看宋妈下饺子,看她拌凉菜,看她给锅里的饺子加一遍凉水。
宋妈偶尔回头看她一眼,笑着说,“二小姐长大了,像个大姑娘了。”
江栩静静听着,嘴角微微弯起。
宋妈回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伸手抱了抱她,“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江栩微微笑着说,“宋妈,谢谢你。”
“老爷子前段时间回来过一次。”管家说,“没说什么又走了。”
江栩点头,却没什么情绪,于她而言,江老爷子只是个比陌生人和她多了一层血缘关系的人,“嗯。”
马超出去买了不少热菜回来,江栩让燕卫们也进来吃饭,一桌人还算热闹,燕廷枭吃饭时不爱说话,这次大约是照顾宋妈和管家的心情,吃饭时,偶尔会抬头问候一句两位的身体,宋妈和管家都有些受宠若惊,两人都笑着回答了,又问江栩在那边生活得如何,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高兴。
江栩还喝了点酒,大概是坐车太累,也或许昨晚某人兽性大发实在不够体贴,总而言之,刚吃完饭没多久,江栩就困得趴在桌上就要睡了,被燕廷枭抱到了房间里。
宋妈已经早早把她的房间收拾了一遍,换上了新床单和被罩,江栩躺在自己久违的床上,轻轻嗅了嗅被子的味道。
燕廷枭拧了毛巾过来替江栩擦脸,力道很温柔,她眼皮一沉就那样睡着了。
燕廷枭见她睡着了,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管家和宋妈正在厨房收拾碗筷,见他出来,都有些诧异,“枭爷,这是要出去?”
燕廷枭点点头,随后踏进了夜色里。
宋妈回家后才从自己包里发现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一看,厚厚一沓钱,信封上江栩手写的三个字:给宋妈。
另一边,管家回到房间歇下,也才从桌上看见突然多出来的信封,他握着信封,不需要看都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一双老眼有些湿漉。
燕老爷子除夕夜吃完晚饭就呆在房间里,左右睡不着,他就拿起以前的相册翻看起来,他当族长的时候,儿子和女儿也都长大成人了,因为那些阴谋诡计,他的女儿惨死,又因为孙儿被绑架,他的儿子也惨死异地。
他这辈子该是遗憾的,含辛茹苦养大的燕廷枭不是他燕家的后代,这个孩子太聪明也太隐忍,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却也能忍辱负重多年。
燕老爷子看着照片上燕廷枭十几岁时就皱着眉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大晚上的叹什么气?”门口传来声音。
燕老爷子抬头一看,燕廷枭正从门口往里走,他走路很慢,像是腿脚不便,但走路的步伐又很稳。
“怎么过来了?”燕老爷子把相册放下,“吃过了?”
燕廷枭走过去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相册,点了点头,“嗯,过来看看。”
燕老爷子顺势打开相册给他看,“睡不着,起来看看以前的照片。”
燕廷枭低头陪他一起看,燕老爷子指着相册上他小小年纪就皱着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笑着说,“你看看你小时候。”
燕廷枭抿着唇看,边上马超默默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声音不小,闪光灯还闪了一下,险些把燕老爷子的眼睛闪瞎。
“……”
气氛有点尴尬,马超干笑一声往后退,却在这时看见燕卫4正掏出手机录像,燕老爷子手底下的那本相册从翻开那一刻起,他就在录像。
马超:“……”
是在下输了。
燕廷枭陪燕老爷子呆了半个多钟头,等老爷子睡下这才转身走人。
江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阳台吹风,二楼阳台可以看到外面很远的地方,她没有开灯,就站在那看着远处,目光放空,不知是在看这片万籁俱寂的黑夜,还是看这片被寒冷冬日覆盖的街道。
忽然,她听见底下传来动静,窸窸窣窣的,她探头看过去,只看见燕廷枭一身黑衣,正踩着几个燕卫的肩膀到了阳台。
江栩憨憨地笑,“枭爷,原来你是这么上来的啊?”
“你以为我会飞檐走壁?”燕廷枭走过来,解了大衣披在她身上。
“我以为你像电影里那种,一下就飞到这里。”江栩憨笑,漂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然后……嗖一声又飞下去。”
她像是还没醒酒,声音带着微醺的醉意。
燕廷枭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想看的话,我让他们给你飞一个。”
暗处的燕卫们登时一个激灵。
只见江栩拍手笑着说,“好。”
燕卫们:“……”
这一晚,燕卫们累得瘫在阳台上,四张脸写满了‘生无可恋。’
“枭爷,新年快乐。”江栩从被窝里露出一颗脑袋,冲边上的燕廷枭伸出一只手。
燕廷枭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住她,气息不稳,“新年快乐。”
江栩笑着往后躲,“新年快乐的潜台词是红包拿来。”
燕廷枭低笑出声,呼吸都喷在她颈窝,她缩了缩脖子,冲他仍伸着手。燕廷枭下了床,把燕老爷子送来的两份红包都交给她,随后掏出一份早就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新年快乐。”
江栩把两个红包压在枕头底下拍了几下,这才冲燕廷枭说,“睡觉吧。”
后来燕廷枭才知道,董玉华每年除夕夜都会把红包塞进江栩枕头底下,而今,她失去双亲,只剩下他。
这一晚,燕廷枭依旧闹到很晚,江栩哭到发不出声音,最后睡着时似乎看见外面天都快亮了。
江栩做了个冗长的梦,那场梦里有人载歌载舞耳边尽是喧嚣吵闹,她看见江远山和董玉华倚着桌在喝酒,她看见江逸城和王雪华在说话,她还看见了江柔,她皱着眉冲宋妈说自己的裙子沾了奶油让她十分钟内弄干净送过来……
镜头一转,她看见燕廷枭站在阳台上,他眸深目邃,几步走来,她才发觉她好像是蹲在那,面前的人像巨人一样轻易地将她笼罩住。
她听见他在说话。
那张薄唇一开一合,她努力去听去看,却是辨不清他在说什么,直到有声音传进耳廓,她忽而睁开眼,终于大梦初醒。
眼前是一片被雪覆盖的世界,目光所触尽是白茫茫一片。
江栩讷讷地看着,被这画面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等她欣赏完,这才偏头看向身边一直搂抱住她的男人,哑着嗓子问,“……枭爷,这是哪儿?”
她眼角还红着,刚刚睡醒的眼睛还犯着迷糊,不设防地盯着人瞧时,带着点可怜的味道。
燕廷枭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滑雪场。”
江栩几次在画上画过漫天白雪,但她终究没有亲眼看过满世界的白,燕廷枭没打算带她去很远的地方,只好带她到了这儿。
这里安安静静,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江栩从他怀里站起来,披着毯子,想去踩一踩雪,脚还没放下,就被燕廷枭拦腰抱起往回走,“洗漱完,吃完饭,我们再来。”
江栩第一次过年是在外面,离了那个家,她不再满腹心事甚至难过,她搂住燕廷枭的脖子,声音还哑,嘴角却翘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