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把鞋递给他说,“跟我来。”
他就傻傻地跟着去了。
镇上和他们村之间隔着两千米不到的小路,他每次跑到镇上都只觉得新鲜,从没有此时此刻站在许小文家面前时如此的自卑。
她家可真漂亮啊。
门口种着花,还有个小栅栏,许小文推门进去,让侯广庆在门口等,随后,她径直走到厨房边上一间房门口抬手敲了敲,没多会一个男生把门打开,看着跟侯广庆差不多大,侯广庆隔着距离看见那男生冲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很远,加上他很自卑,侯广庆没敢对视,只觉得那男生的眉毛皱了一下。
没多久,许小文提着一双鞋回来,放在门口,跟侯广庆说,“你穿看看。”
这双鞋很新,布鞋,鞋底子都是新的,她就那样放在门口,跟他说,你穿看看。
很随意的口吻,把侯广庆最后的自尊碾压成齑粉。
这是施舍。
再怎么否认,这都是施舍,像穷要饭的使劲敲打他家的门,他的父亲骂骂咧咧地非但不给开了门还会怒踹对方几脚。
接受了,他就是穷要饭的。
侯广庆眼泪掉了下来,十几岁的小男孩才刚知晓什么叫自尊心和羞耻心,刚懵懂地对一个女孩子有了好感,就在一双破了洞的鞋子面前暴露自己的自卑与贫贱。
他从来没穿过新鞋,他多想去穿那双新鞋啊,可他只是流着泪不停摇头,在许小文的喊声中抱着自己那只破了洞的鞋跑掉了。
他没有离家出走,从镇上跑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回到家里,对着满屋狼藉和醉醺醺的酒鬼父亲,侯广庆觉得眼前这一幕就是自己未来的缩写。
他在杂货店偷电池的时候被人抓了个现行,酒鬼父亲给了他一分钱,让他出来买电池,他把钱花了,买了根冰棍,咂完了又偷偷进去顺了一节电池,还没来得及放进打着补丁的口袋,就被老板抓住了手。
这是镇上的杂货店,门口人来人往,老板拿鸡毛掸子抽在他身上,边上都是看戏的人,有的嗤笑有的嘲笑,但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后来他听见许小文的声音,被打出血的眼睛透过烈日灼阳看清了那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绸缎做的小钱包,白净的袋子,绣着金丝线,漂亮极了。
她付了钱,替他买下那节电池,就放在门口的凳子上,随后就转身走了。
侯广庆捂着脸躺在地上静静蜷缩成一团,十几岁的男孩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唯一的尊严都没了,只剩下无尽的羞耻与自卑。
他家里连几分钱都少得可怜,她的钱袋子里却沉甸甸,全是钱。
大概是这一幕被一群小混混看见了,当天许小文放了学就被人堵在了镇上的巷口,侯广庆就跟在她身后,他每天都在镇子上无所事事瞎晃荡,不喜欢念书,也不想回家,每天唯一打发时间的事只剩下了送许小文回家,是他单方面的送,许小文大概不知道他跟着吧。
那群混混堵在许小文跟前时,侯广庆第一次变得那样英勇,他冲过去,二话不说和人厮打在一起,因为他的英雄救美,事态突然就变了,原本那群人只是想拿钱就走,可冲着侯广庆这一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于是混混头子为了羞辱侯广庆,当着他的面把许小文给强了。
混乱,糜乱,痛苦,血液,撕扯,扭曲,挣扎,泥土。
许小文被人捂着嘴,眼泪簌簌往下落,她求救的目光一直看向侯广庆,而后者被人踩在脚下,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他痛苦地哀嚎。
那一晚下了大雨,许小文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侯广庆哆哆嗦嗦地找地上扯坏的衣服给她穿上,第一次注意到铭牌上写着许晓雯,不是许小文。
“我会杀了他们,我会杀了他们……”他一直哭着在喊这句话,许晓雯不说话,她浑身抖得厉害,抱着发抖的身体回了家。
当天夜里,她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