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好了脚凳,撩起帘子等晚镜上车。
晚镜却没动,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张禾,问道:“张禾,你是哪里人?”
“密州人。”张禾把手收了回来,帘子也重又落了下去。他知道晚镜疑心了,这对话,恐怕一句两句的完不了。
“家里原是做什么的?可还有什么人吗?”
“小的自幼丧母,家父原是做官的,密州牧监,后来无缘无故地扯进了二皇子的那场科举舞弊案,让朝廷革了职发配番西。还没等走到泉平郡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家中……还有个姐姐,嫁人了。”
“二皇子科举舞弊案?三年前的事了吧。”
“是,三年前的事了。小的前年到天工坊做的伙计。”张禾点了点头。
晚镜嗯了一声,抬脚踩上脚蹬自己掀开帘子坐进车里,复又整好了帘子的缝隙。张禾耸了耸肩膀,抖开自己那身管事的衣服正准备换上,就听晚镜隔着帘子说道:“张禾,你在说谎。”
张禾一楞,脱口道:“为什么?”说完自己忍不住鄙视了自己一把。这反应太不对了!有点不打自招。
“不为什么,直觉。”
“那小姐觉得张禾是什么人?”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晚镜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清脆得如同这暗夜里起了微风,撩动了谁家檐下的琉璃风铃,“霁月山庄的小管事,你做的不错。”声音里若有似无地带着点笑意。
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说的真妙!
张禾把手里的衣服慢慢地团了团,仰头倚在砖墙上,半晌,无声地笑了起来。
回了霁月山庄,张禾把李檀身边的丫鬟盈袖悄悄地叫了出来,将那身衣服还有扇子和玉牌都还给了她。盈袖抖开衣服瞧了瞧,见没脏没破才重又叠好抱在怀里,却忽然眉尖一蹙,促狭地看着张禾道:“张禾,你借这衣裳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浓的一股脂粉味儿。”
“逛窑子去了。”
“啧!”盈袖立刻嫌弃地把衣裳从自己怀里拿出来改用手拎着,“你倒实在。”
“你觉得我实在吗?”张禾似笑非笑地看着盈袖,摇摇头走了。弄得盈袖一头雾水,低头看看手里的衣裳,嘟着嘴拿去洗衣房了。
早起去李香儿和林墨山处问安,林钰顶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袁陵香正在李香儿下手坐着与她说话,见林钰进来,便起身浅施一礼,“钰哥哥早。这是怎么了?昨儿个没睡好?”
“嗯。”林钰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让丫鬟给换杯酽茶过来。李香儿冷眼瞧着,讽刺道:“这模样问的哪门子安啊!倒是该我和你爹去给你问安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林墨山道,“林钰这两天忙着天工坊的事儿,大概是累了,你少说两句。”
“是呀。”李香儿端起茶盅来吹了吹,没头没尾地说:“但愿吧。”
林钰眉心一跳,一口茶卡在嗓子眼差点呛着,好容易才咽了下去。这时晚镜打了竹帘子进来,往林墨山和李香儿身前一福,“爹娘昨晚上歇得可好?”
李香儿掩着嘴吃吃一笑,悄悄地瞥了林墨山一眼,“好着呢,好着呢。”林墨山咳了一嗓子,实在也是拿自己媳妇这没遮没拦的劲儿没辙。
从晚镜一进来,林钰就像是忽然来了精神一般,身子坐的板儿直,却是瞧也没瞧晚镜一眼,对袁陵香道:“陵香,这几天在家里闷不闷?还想去哪走走吗?我带你去。”
袁陵香似惊似喜,扭头对晚镜道:“晚镜妹妹,你说锦城还有哪好玩?让钰哥哥带咱们一起去。”
“她不爱出门。”林钰迅速地看了晚镜一眼,“我带你去清凉观转转吧,倒瓮山的风景也是不错的。”
“道观?”袁陵香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也好,她正好去看看这锦城有没有什么有道行的道长,于是便笑道:“那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晚镜妹妹当真不与我们一起吗?”
晚镜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不了,晌午的时候太热,我懒的出去。”
“早去早回,照顾好陵香。”李香儿叮嘱了一句便让他们下去了。等这几个小辈儿出了屋子,李香儿才长叹了一口气,“福兮?祸兮?”
林墨山听了李香儿这两句感叹,忍不住笑道:“山大王这是要吟诗呢?”
李香儿拿手点着他,恨恨地道:“你就不开窍吧你!除了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破书,你还能看懂点儿什么?”
“账本。”
李香儿看着他不说话了,好半晌,一拍桌子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