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回 吐蕃

    韦杰西曾听家中老太爷说过，当年恩公救他之后，本欲直接抱他而去。后经老太爷苦苦劝说，这才改变了心意，却又许下二十年为期之事，待他为韦家留下一份血脉，便要随恩公而去，服侍左右。

    韦杰西从小便是含着玉匙长大，几时想过自己还要服侍别人？更不要提如今他已是家财万贯、手眼通天。一张拜帖，便有百十官吏为他奔走；一声令下，就有万千豪杰为他效命；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怎舍得丢下这样的生活？

    幸而恩公似乎也忘了此事，哪怕他过了二十岁生日也再没有提过，反倒是送他一份不薄的贺礼；只是他心中依然不宁，生怕自己一旦得了子嗣便要随恩公出世，过那风轻云淡的苦修生活。

    是以，他虽留恋花丛，却从不敢肆意播种，便是情不自禁之时，也定要对方事后服下汤药以免受孕。

    几个月前，他从人牙子手中重金买回一名叫做“妍儿”的丫鬟。那丫头生得俏丽明媚、娇柔可人，极令韦杰西动心；当晚他便让妍儿侍寝，床笫之上，竟意外发现那妍儿居然还是处子。

    自此以后，他便对妍儿愈发宠爱起来，渐生了纳她为妾的念头。

    私下里，他也曾与老太爷商议了一番，老太爷听后沉默良久，这才告诉他“如要纳妾，便免不了要为韦家留下子嗣，之前那些法子肯定是使不得了；若是做得过了，让恩公看出来，惹恩公生气，未免得不偿失。当务之急便是打探一下恩公的真实想法。若恩公无需他服侍，自是再好不过；若真如当年所说，也只能委屈他为韦氏一门做出牺牲，待诞下男丁，便要随恩公而去，若有机缘造化，还能回返故乡。至于欺瞒恩公之事，最好还是不要去做。以恩公的神通广大，恐怕一旦做出，韦家上下便有灭门之忧！”

    韦杰西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憋闷不已，总盼着恩公早些来到，好能让他问个明白。哪怕是自己终要上山修行，之前也总有一两年好日子可过；总胜过如今提心吊胆，连与妍儿共促敦伦之时都做得不甚尽兴。

    好容易又到了每年约定见面之日，韦杰西本打定主意直接向恩公道出心中所想，却不料恩公身边竟多了一位含苞待放的妙龄少女，那些话在他口中转了又转，却说不出口，只觉得即使这就随恩公去了，今后的日子也似乎不会那么难过。

    上官晴雪却不知他心中的这些念头，见芊芊不再说话，便向韦杰西和蔼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韦杰西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在屋中的椅子上坐了，抬头向二人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从怀中掏出一张字纸，向前递道：“恩公，这是今年的供奉。”

    上官晴雪“嗯”了一声，又看了芊芊一眼；芊芊会意，跑上前去将那字纸拿了，送回到上官晴雪手中。

    韦杰西只觉一阵香风拂过，肺腑尽染，几欲窒息。胸口处一阵激烈的跳动，险些把持不住将那香软葱白的柔荑一把握了，放在鼻前好好嗅上一番。

    上官晴雪看了看那字纸，黛眉蹙起道：“为何今年的供奉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那韦杰西的心思仍沉浸在芊芊的身上不能自拔，饶是他武功修为不差、定力极强，此时也有些吃不消。幸而上官晴雪此时问话，一语惊醒了他，当下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这才打消了唐突佳人的念头，大汗淋漓道：“恩公，今年的供奉其实并不少，只不过是往年的供奉太多了些。”

    上官晴雪冷笑道：“你这是什么道理？”

    韦杰西恭敬道：“恩公不知，原先这等异石西域、吐蕃等地的采玉山民家家都有些，因为卖不出去，便留给孩子当个玩物。自从恩公有令，我韦氏二十余支商队走遍西域各路，遍寻此类异石，那些山民见有利可图，便纷纷将手中的存货一股脑卖给我等。几年下来，西域几路的民间存货已基本被收光，这些收获便是之前的供奉。”

    他顿了顿，见上官晴雪认真在听，继续说道：“自前年起，最早开辟的几条路上收回来的异石数量便开始下降，幸而有新开的几条路弥补，家父又极力满足恩公所需，因此供奉的总量上尚看不出大的变化。而今年则不同，西域的所有通路都早已打开，民间再无存货可收，这数量便一下子降了下来。不过当地山民都知我商队收购异石，已有不少人专门为此上山去寻了。我更在要冲之处设立了十数个固定的收购卡子，那些山民若有发现便可前去兑换钱粮；那些收购卡子都有可靠之人维持，当有商队回程路过时再将收上来的异石交给他们一并带回来。如无特别举措，今后两年的供奉恐怕难有大的增长了。缘由便是如此，还望恩公体谅！”

    上官晴雪闻言，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开口笑道：“你便直说了吧，特别举措是指什么？”

    韦杰西心中一惊，想不到恩公这么快就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来，再不敢卖弄，当即正色道：“吐蕃！”

    “吐蕃？”“对！吐蕃之地，玉石颇丰，想这异石也必然为数不少。不过近年来吐蕃与我大唐多有间隙，若无些特别的路子，生意委实难做。”韦杰西苦笑道：“恩公高看我等了！那西域尚有安西都护府在，莫说西域诸国，便是大食的哈里发也要卖几分面子给我大唐。而吐蕃则不同，自总章三年的大非川之战后，双方便屡有战火，互有胜负。便在去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还曾击破吐蕃大岭军，又破青海道莽布支营三万余众，斩获五千余级；河西节度使王倕破吐蕃渔海及游弈等军，翰使王难德更是阵斩吐蕃赞普之子琅支都。吐蕃与大唐可谓积怨已深，若是一支普通的商队进去，怕是行走不出五里，便要叫吐蕃人砍了脑袋，货物全充作军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