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声的古绯听闻这话,唇线一紧,兰后那话似真非真,也不知里面有多少真假掺杂,可即便如此,她也为墨长河和兰后之间这种不似一般君臣的相处方式感到吃惊。
需知,不管是商还是匠,在大殷那都是比不上士的,虽几代的帝王多有重视,可若无功名在身,就都是虚妄,也只有墨家这样的百年世家,才在士族世家里面堪堪有一定的位置。
而墨长河在兰后面前,不仅未曾谦卑低头,还用那般语调回话。
古绯心头万千的念头转动,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
墨长河隐晦地瞥了古绯一眼,眸底带笑,他向兰后一行礼,“草民管教不力,才致墨家子女闯下此等大祸,多谢谢娘娘在其中斡旋。”
兰后一摆手,不屑地看了墨卿歌一眼,“行了,你墨长河的性子本宫还不清楚么。有那感激的心思,让古圣师多给皇上制几枚墨丸就是了,至于这个不成气的东西,本宫劝墨卿家还是多加管教的好。省的再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来。”
说完,兰后一摆袖,金线绣百鸟朝凤的曳动裙裾恍若浮云流动,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施施然而去。
“恭送皇后娘娘!”
话音落了有片刻,古绯低垂的视野之中落入双锦缎玄面的软靴,紧接着她就听到墨长河在说,“走吧,接你回墨家。”
古绯嘴角不自觉露出讥诮地弧度,她抬眼,目光却注视着一边看不清神色的墨卿歌。“墨大族长说笑了,小女子不姓墨。”
墨长河不在意地笑笑,他高深莫测地瞥了墨卿歌一眼,“回出宫在说。”
古绯也不执拗,总归能出宫了。她行事也方便些。
本是空手进的宫,这会要出宫,粉黛去收拾了番出来,加上初元帝的赏赐,虽不多,可一两箱子的东西倒是有。
古绯先是对苏姑姑行了一礼,“阿绯多谢苏姑姑的照拂。今日身无长物,他日阿绯必将谢礼奉上。”
苏姑姑嘴角含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这会转眼又是分离,也不会说不好听的话,“勿须多礼。奴祝圣师大人前途无量。”
古绯点点头,随后目光掠过小宫女粉黛和太监小顺子,“两位情谊,阿绯不忘,就此别过。望……”
说道这,她多看了苏姑姑一眼,“安稳。”
她不说旁的,只简单说了安稳二字,倒让苏姑姑侧目,谁人不知,这深宫之中,又有几人能得安稳。
苏姑姑遂道,“圣师大人不必挂心,粉黛奴瞧着还算机灵,奴身边恰好还缺个小宫女。”
一听这话的粉黛当即面露喜色,要说着宫里头,最重要的便是跟对主子,苏姑姑虽只是个姑姑,可谁人不知,就是后宫娘娘都要忌惮几分,如今她能到苏姑姑手下,已是莫大的幸事,连小顺子都对她露出羡慕的神色。
粉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颤地道,“奴婢谢苏姑姑,谢圣师大人。”
对苏姑姑的识趣,古绯暗赞,她本也就是那意思,原本没指望苏姑姑能给她这个脸面,不过这事成了,她对粉黛也算不亏欠,日后如何就看她造化。
至于小顺子,古绯眉头一皱,她想到了魏明央。
墨长河在边上轻笑一声,他还真没想到古绯如今已经是圣师的身份,且在初元帝面前也算是入眼了的人物,这会还会为一小宫女太监想后路。
“我同魏公公还能说上一些话,这小太监,阿绯不必挂怀。”他开口道。
古绯望着他,片刻之后,才不冷不热地回道,“如此甚好。”
一行人缓缓出宫,粉黛对古绯心有感激,故坚持要将她送到宫门口。
走在一半阴影覆盖一半日光温暖的宫道,琉璃红瓦,跨过道道朱红宫门,不时有一队太监宫女急匆匆而过,古绯回首,从头就能看到尾,倍觉这贡墨征选的一场就像是梦境一般。
她如愿以偿站到想要的高度,可这等荣耀,除了之前尤湖跟她真心实意的道贺过,又还有谁能与她分享之。
爹?娘?亦还是兄长墨玄?
“觉得高处不胜寒了么?无人可同喜?”墨长河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子仿若从深渊之中刮起的寒意。
古绯回头,就见他整个人都站在最深的阴影之中,脸上神色莫辨。
“多年之前,我就站在你那个位置,望着这金銮皇城,荣耀加身,那又如何,终究是倾了这世家,覆了天下,也是等不到……”
那眼中的深沉浓如宿墨,有轻风掠起他颌下美须,古绯恍惚看见,墨长河身后站出一年轻男子,颌下还无须,玉冠束发,衣衫飘然,温润如玉,他看着皇宫的方向,目光悠长而漠然。
(阿姽:昨天开完会到家已经十点过了,码字到一半就抱着本本睡着了,还是今个临到中午被家里小正太叫醒的。今天会是四更,算是对大家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