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已经是五月下旬的天气,虽还不热,可夜风总也带着凉意。
苦妈进屋给古绯带了件薄衫出来披在她身上,便悄然隐没在暗影之中,不见人影。
左圣司左右张望了番,硬是在这不大的院子未见着任何个人影,他不太自在地摸摸鼻尖,一直之间,反倒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古绯倒没那么多顾忌,她长袖一拂案几,淡然问道,“会对弈否?”
左圣司默默点头,顺手捻了颗手边的白子,伸手一引道,“黑子为先。”
古绯挑眉,也不跟他客气,当先落子并道,“跟我说说大京之势吧,省的哪日出门,便冲撞了贵人去。”
左圣司漫不经心地跟着落子,他瞥了古绯一眼,轻笑了声,为古绯那话,也为这说词,“如今大京,可是不安生,三皇相争,还有五位皇子虎视眈眈,谁都不是好相予的主,便是连我父亲那样向来不偏不倚的,日子也是难过。”
这些事,古绯早便知晓,大殷当今初元帝一心畏死,膝下数个皇子,硬是一个都不立为太子,且还圣意难辨,今日喜欢那个皇子,明日称赞另外一个,一个帝王,还不如后宫之母皇后来的果断。
是以,才导致如今越演越烈的皇子之争。
古绯心下边琢磨,手边不停落字,油灯光亮晕黄而摇曳不定,偶能听闻飞蛾扑火的啪啦之声,然后便是一阵焦脆的淡淡臭味。
“姑娘怎关心这些了?”左圣司问道,一般闺中姑娘家,像古绯这年纪的,不该都是在操心自个的婚嫁之事才是。
古绯又落了一字,轻松吃下左圣司半子,轻描淡写地道,“怎的就不能关心了,我如今人在大京。贡墨之事要六月才会开始,这中途还有大半月的时间,总是要出门的,且……”
说到这。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左圣司,讥诮一笑,“左公子,就真以为,贡墨之后,对我等匠人,不会有人拉拢么?”
左圣司一愣,他还真没想那么深远。
古绯一看他表情,就知他不知晓,遂摇摇头。真不知初识那会,她还觉得他心思多,人也聪明,真真是看走眼了,这人就是出生显贵。被人护在羽翼下,但凡任何事,周围总有人为他考虑周全,是以,自个便从不用心。
“公子在家中为幺子,上面兄长可是时常帮忙善后?”古绯问道。
“你怎知道的?”左圣司诧异,连准备落子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
古绯轻笑一声。“我还知道,就是今晚公子带来的人,也尽是家中兄长安排的,公子回去一说,肯定没人信,笃定阿绯是坑蒙拐骗之徒。公子最后还是带来了人,定是撒泼来的。”
“咳咳……”左圣司郝然地咳嗽了几声,他哪里还有心思看棋盘,将子随便落了个地,瞥过头去。不看古绯。
古绯素白脸上的笑意盈盈,黑瞳晶亮如黑曜石,其实像左圣司这样的人,她瞧穿了他的本质,也不是太讨厌,“公子不必觉得阿绯是在奚落,能有家人为之做到这等地步,那还是血缘亲厚的,这就是天下幸事。”
幸不幸事,左圣司不太清楚,他将古绯那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还是不太明白,仿佛这其中有很多的心酸,可又是苦涩的感叹。
“公子,你输了。”古绯比寻常姑娘都低一阶的嗓音传来,带着沙冰的清冷之感。
左圣司回神,可不就是输了,整个棋盘上,黑子呈包围之势,将白子困死在一偶,再无半点翻身之地。
“看来,姑娘不仅制的一手好墨,就是这棋下的也真不错。”左圣司懒懒奉承道。
古绯不屑地撇嘴,她宽大的水袖拂动,将整个棋盘上的棋子搅乱,后才一粒一粒地捡进棋瓿中,浅淡的晕黄油光圈打在她脸沿,就为她五官镀上一抹柔和,连长翘的睫毛尖,都有荧光在跃动,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褶褶生辉。
左圣司似乎第一次这般清楚地看古绯,顿觉,面前的姑娘身上一股子的安宁意味,让瞧着的人连心尖都静了。
“左公子,就是个臭棋篓子。”古绯捡完棋子,却是不跟左圣司下第二盘了。
她满脸的嫌弃,这人比她的棋艺还差,实在没意思的很,不自觉的,她又想起教她下棋的尤湖来,这么久,她就没在他手上吃到过半个子,与强者相逢狭路,才算有点意思。
左圣司一噎,实在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他动了动唇,只得没话找话,“要在这院子坐一夜么?”
闻言,古绯侧头浅笑了下,“当然。”
在左圣司皱眉之际,她又道,“不过只是公子自己而已,阿绯却是该回房休息了。”
左圣司只觉一口气缓不上来,连胸口都闷疼了,他堂堂御史大夫最受宠爱的幺子,在大京,谁敢这样折腾他来着,偏生,这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姑娘,说点话总堵的他难受。
古绯可不管左圣司如何,她说完那话,还当真一手擎着油灯,一手转着轮椅轮子,缓缓往房间而去。
左圣司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古绯余音传来,“若是子时,还没动静,公子可自行去西厢房休息。”
眼见古绯不是真不管,左圣司才松了口气,心里霎时就觉古绯考虑的周到,压根就没转过弯来,自己被古绯给卖了还在帮忙数银票。
潜藏在暗影之中的护卫,眼见自家公子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给利用了去,差点没齐齐跳出来,只恨不得摇醒左圣司才是。
古绯回房,自然也没真睡下,她只松了发髻,想了想,还是将尤湖送的那枚乌金黑曜石的卧狐簪给揣身上,末了打开木窗,瞧着外面黑夜,目不转睛,仿若雕塑。
而左圣司同样没在院中等到子时。古绯前脚走了大约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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