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音落下,竟是谁也没想到,玄朱坊会让人当场试墨,若那墨丸不佳倒也罢了,可若是一枚稀世墨丸,居然也是舍得这样试用,岂非让人心痛。
这会,粘黑的墨汁在清水中徐徐散开,白玉般的砚台顿被染上一层淡雅的墨色,且随着那女子的动作,有一股浅淡但却让所有人都闻到的墨香蔓延开来。
就像是大雪天里的冷梅,悠悠然,又忽近忽远,此暗香飘飘,沁入心脾,一时之间让人忍不住多嗅几口。
然这多嗅的几口,就有人忍不住了——
“老夫不才,愿一试!”
如春雷绽喝,若洪钟嘹亮,话音方落,一头须皆白的半百老翁从二楼雅间分众而出,他身上穿着墨绿色蝙蝠暗纹的长衫,背脊笔直,精神矍铄,就是下到一楼正堂台子上,都是步伐稳健,半点看不出老态。
夜莺眸子一亮,显然她是认出了这老翁,微微笑着福身行礼道,“原是声名显赫的青松先生,先生越众一试,小女子便自行做主,今日先生若在玄朱坊但凡看上任意一枚墨锭,小女子都拱手相赠。”
语毕,那是有人哗然,有人讥诮,偌大一个墨坊,肯定会有那么一二枚镇店之宝,可这青松老翁又哪里是一般人,那眼界还不知有多高去了。
青松先生者,在整个南齐都是鼎鼎有名的鸿儒,满腹经纶,说是诸葛孔明在世都不为过,但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尊敬的大儒,历两朝天子亲自躬身相邀都不愿入朝堂出仕半步,一辈子唯做学问二字。
青松先生收抚白须,笑着打趣道,“东家可别话说满了,若没有合老夫眼缘的,到时候别怪老夫让你下不来台。”
夜莺笑着摇头。并不多解释,单手虚引,示意青松先生上前。
果然,青松一撩长袖。并不需红袖添香,径直走到书案边,他首先不是挑选顺手的毫笔,而是端起荷塘月色的砚台,凑近了细看。再是轻嗅,又用指腹蘸了点,观其色。
“色凝而不散,气香清幽,墨沉不轻,不错,不错,不错。”青松一连说了三个不错后,便忍不住挥袖捉笔,小心翼翼地蘸了墨汁后。微微酝酿,在铺陈的白纸上行云流水的泼墨开了。
“空谷幽兰。”有看客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青松先生搁笔,他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声势惊人。
“珍品,实乃珍品!”从青松先生的笑声中,能听出他十分心悦,“就这枚,老夫就要这枚墨丸了。”
夜莺半点都不意外,虽说坊内的墨丸大都是她制的,可也有一些是墨绯从前制的。恰好,这开门红的第一枚墨丸,便是出自墨绯的手笔。
要知道,能被墨绯留着的墨丸。自是她自个制出来都十分满意的。
夜莺一挥手,边上面罩白纱的窈窕姑娘,便拿来绢绒细布的金丝楠木盒,待那没墨丸面上的水迹风干后,再慎重地放进去,被送到青松先生的手里。
“不枉此行。不枉此行!”青松先生像抢一般的结果楠木盒,大赞着重新回到二楼。
眼见势已经被造了起来,夜莺退下高台,将地儿让给几位展示墨丸的姑娘。
墨绯在三楼凭栏处,那凭栏被细心的夜莺蒙上了细纱,从外面并不能看到里头来,但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看到外面。
墨绯嘴角含笑,“夜莺真是不错。”
同样看到一楼的苦妈也附和笑道,“是哪,也都是姑娘教导的好。”
墨绯轻笑了声,她懒懒站直了,随手捻了块案几上的玫瑰糕,小小地啃了口,面容静好淡然。
一方墨丸的展示,不过一个半时辰,更多的功夫,夜莺将之留给了今日应邀前来的宾客,特别是几位能上到三楼的贵客。
这边她才应付完二楼想要一睹墨绯芳容的,那边就有管事前来回禀,说三楼有贵客相请,且那身份还不一般。
一时半刻拿不定注意,夜莺提起裙摆到墨绯房门外,小声的说道了番。
墨绯从苦妈手里接过帕子,细细地擦了葱白指尖的糕点碎末,沉吟片刻道,“见见也好,就都请到栀兰厅吧。”
闻言,夜莺神色一震。
那栀兰厅,原是她特意给墨绯备的制墨坊,可又不同于一般制墨师父的作坊那般脏乱,端的是干净清雅的不像个作坊。
安庆公主今日自然是在玄朱坊三楼,她身后跟着心腹宫人,瞅着青松先生那一番的赞叹,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越见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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