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杨峥还能勉强听一听,可听到后来,这帮老先生开口闭口就子曰,张嘴就是圣人云,不要说小皇帝这种才二十好几的年轻人,就是杨峥这种年纪大的老人听着都烦躁,可想而知,这种流于形式的经筵多么的不讨喜,杨峥之前一直奇怪为何朱元璋定下的许多规矩,后世子孙总是不厌其烦的更改,后世多骂朱家子孙不孝顺,事实并非如此,作为太祖朱元璋来自民间,靠着赤手空拳打下了偌大的一个江山,许多规矩他都极好的执行,并且年复一年的将其养成了一种习惯,但他的子孙并非如此,长在深宫大院并不知许多看似无用的规矩一旦养成了习惯会带来怎样的好处,况且在年龄上也有差异,朱元璋打下南京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了,等打下大明江山已经四十岁,四十岁才是一个男人真正成熟年龄,这个年龄的男人,因有了世道的磨练与积累,才更明白这些规矩带来的好处,更懂得坚持的道理,而后世子孙大多二十几岁就坐上了皇位,正是一个浮躁的年纪,如何能沉得下心来,你让他们天天对着一堆老学究大谈天人合一,显然有些强人所难,久而久之,祖宗的那些规矩也就荒废了,就拿眼前的经筵来说,日日听,日日讲,实在没有多大的意思,纵然耐着心思听下去,充其量不过是多了几分学问,与国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小皇帝与杨峥一般勉强听了片刻,眼看听着都是圣人的道理,不免有些烦躁,冷声道:“朕重开经筵,可不是光听尔等在此大讲圣人的道理。”
此话一出,一帮老学究有几分不悦,在他们看来,圣人的道理那就该日日说,日日讲,皇上就该听,道理听明白了,自然知道自理国家了。但这一番话自是不敢说出来,十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
就在杨峥以为要冷场的时候,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王直忽的走了出来,冲着小皇帝行了大礼,朗声道:“圣人之道乃治国之道,皇上既已听完,微臣就与皇上说说史?”
小皇帝对王直的印象一直还不错,加上这两年王直坐镇吏部后,大力整顿吏部,两京官员精神面貌为之改变了不少,尤其是在京城内阁控制六科,六科督察六部,六部督察地方藩、臬等司及抚按官,再以两司督察府州县官,此法最巧妙之处在于利用六科监察六部,用品级低的官员监督高官,甚至弹劾高官,在这一点上很合乎他的心意,见王直上前,一直紧绷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王爱卿与翰林二十余年,稽古代言论编纂纪注事,学问匪浅,朕早就想听听爱卿讲讲史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难得今日王爱卿也来了,朕也有这个雅兴,听听也无妨。“”
王直谢了恩,便拉开了架势,不等小皇帝询问,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杨峥便说了开来:”皇上,微臣听闻自古明君者必有实矣。明君之实奚若才(哉)?曰:小则能为大,弱则能为强,德而而能自尊也,此明君之实也。所以历代明君莫不是亲贤臣远小人成就万世英名,太宗李世民知人善任,用人唯贤,不问出身,初期延揽房玄龄、杜如晦,后期任用长孙无忌、杨师道、褚遂良等,皆为忠直廉洁之士,此外,太宗亦不计前嫌,重用建成旧部魏徵、王圭,降将尉迟恭、秦琼等,人才济济。又命高士廉、令狐德棻等人重修《氏族志》,着重立德﹑立言﹑立功,以功臣代替世胄;又通过科举,吸纳有才干的庶族士人,用科举代替门第。终开大唐贞观盛世,反过来他的子孙亲小人,远贤臣嬉戏游乐,疏于政事,致使小人当道朝政荒废,肃宗取玄宗宠信李辅国,此人大权在握,天下大事几乎全决定于他,朝臣所奏之事往往先经他手然后才告知肃宗。为了更准确地了解朝中大臣的动向,李辅国还专门派几十人负责监督官员的一举一动。对于不顺从的官员加以严厉打击。李辅国根据自己的好恶处治全国的讼案,并以皇意相标榜。地方上的节度使也是李辅国一手委派。将大好的大唐江山毁于一段,此后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以及唐昭宗时的权阉杨复恭、刘季述等人,太宗皇帝打下的江山被一班宦官权歼所把持,这些人欺君罔上,擅自专权,正是小人当道,使其祸乱唐朝达十五年之久,而伴随着权阉的受刑而死,唐朝的统治也名存实亡了。此举,当为后世者戒!”
小皇帝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的神情,但也没说什么。
见小皇帝没吭声,王直胆子似大了几分,撇了一眼杨峥,后者颔了颔首。
王直心领神会,继续说道:“宋代宦官虽不如大唐那般把持权势,欺君罔上,无法无天,但宋徽宗宠信童贯、蔡京,耽于游乐,朝政被一班宦官权歼所把持终酿成国破家亡之祸,宋徽宗好好一个皇帝落得千古骂名,赵宋大好的繁华江山,就此变成废墟,皇上刚刚亲政,不可不引以为鉴。”
小皇帝尚未说话,只是将目光扫了一眼群臣。
这一番话并不难理解,小皇帝自是听得明白,这一波史书讲的是前朝历史,其实说的是本朝,话中所指,不言而喻了。
下面的一帮老学究早就窃窃私语不止了,对王直有敬佩的,有担忧的,更多的是在观望。
大殿忽的变得安静下来,几百人的目光清一色的看向了小皇帝。
一直没说话的杨峥也不例外。
小皇帝神色没什么变化,这两年关于这样的话他听了不少,起初还有几分抵触,如今听多了反而习惯了,若是那天群臣没旧事重提,他有几分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