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不起眼的淡白从那团白雾中滑落,悄然落向地面,如水滴击打入地,不见踪影。再观那团原本浮在上面极浅的淡白时,已经再无踪影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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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发沉,费了好大的力气,韩筃才勉强睁开了眼睛。面前情形一片恍惚,只觉着头顶不远处一片的嫣红,就着窗外的光显得分外美丽,恍惚间竟又似回到了还没出嫁的那会儿似的……
那时,在自己的闺房之中,母亲最爱用那宫里赏赐出来的颜色嫣红薄如蚕翼的轻纱给自己做帐子,上头绣着十里桃红的江南景致,到了夏日,远远看去就似拿烟霞裹笼着的一般。
“小姐?!小姐醒了!”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惊叫,让韩筃不由觉得有两分头痛,不知是哪个丫鬟这般没规矩的乱叫。再皱了皱眉头,心里除了依旧失望记恨的丈夫之外,所思所想的也唯有自己那一双儿女了。
费力张了张嘴:“珍哥儿……”
床边脚步声匆匆,似有人出门儿一般,又听另一声熟悉十分的、略有些年纪的女子在自己的耳边诧异问道:“姑娘可是想见筝少爷?”
韩筃又是愣了愣,这才看清床边问自己话的人,那女子四十来岁的模样,梳着妇人头,身上衣着甚是干净肃静,只戴着两只金簪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这不是自己的奶妈钱妈妈么?前几年她因年岁有些个大了,已经被儿子接出府去荣养了,自己这两日还在自己的灵堂上见她回来吊唁……
等等,灵堂呢?!这里又是何处?!
心中打了个突,眼前原本有些模糊的景致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韩筃胳膊上用力,支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头顶入眼的就是那顶嫣红的帐子,罩在拔步床四周,屋子里头摆设陈列皆是新巧娇艳的,哪一处、哪一件,哪里像是灵堂上摆放的东西?!
可这些却又偏偏那么的眼熟,就像自己还没出嫁时的闺房之中……
韩筃在这里正愣着,身边儿的钱妈妈同几个丫鬟都吓坏了,二姑娘落水之后睡了两天多,直到这会儿才刚醒过来,可她眼睛是直的,模样也显是被吓着了似的,这要是真惊出些什么毛病……
“筃姐儿醒了?!”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珠帘被人匆匆从外面挑开。
韩筃愕然看见年轻了十岁的母亲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而她身后跟着的,不正是自己身边儿几年前小产去了的那个丫鬟夏蝉么?!
心中猛的一抖,韩筃忙又扭头朝边上看去,只见钱妈妈身后着的,同样一脸焦急的那个丫鬟,正是还梳着丫鬟头的夏荷!
“……这是怎么了?”眼前黑了一黑,还没等韩筃再晕过去,就被母亲一把抱到了怀里,鼻中闻到了一股佛香味儿。
“筃儿,筃儿?怎么了?可还记得娘?!”见女儿两眼发直的左右打量,姜氏吓得心里直发慌,手不停的在她的背上顺着,生怕女儿出点子什么事儿。
听了母亲的声音,又想起灵堂上看到母亲哭晕过去的模样,韩筃悲从心头起,反手抱住了母亲的身子,肆无忌惮的大哭了起来。
韩府二小姐、三小姐在花园里头闲逛的时候,在水上回廊上玩耍之时双双落水。明明不深的水洼子,竟叫二小姐睡了两日才醒,三小姐直到第三日早上才幽幽转醒过来。
一时间,韩府人人低声敛气,不敢做声,只怕惹恼了主子,再被牵连了不是。
看着铜镜之中正值豆蔻年华的那张面孔,就是再怎么不敢置信,却也深深明了,自己,竟又回到了十年之前。
韩筃缓缓合上双眼,上一世,她直到死,都不知丈夫竟是个成大事者不据小节的。更不知道,儿女情长于他,竟不过是工具罢了。
生前那百般恩爱,在嫁于他那十年之中,更是没一日断过。就是自己生了蕊姐儿后缠绵病榻之际,他也会日日过来看望自己。哪想到,直到自己死了之后、直到自己这缕幽魂飘荡在宋府之际,无意见听了他同那幕僚之言,才愕然发现,自己的丈夫竟从来没真心待过自己。
他竟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杨姨娘送与自己所用药物相冲的汤水冷眼旁观,只因大皇子眼见着就要占了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子,韩家,不光于他再无用处,反为拖累……
恨,要恨谁去?怪?又能怪得谁来?
若非当日自己一心要嫁于他;若非当日自己还当二人是两相情愿才私定了终身;若非当日不听母亲劝告,只当他是寒门书生更重情意……
深深吸了一口气,若非自己回来了,上一世中,等宫中大皇子一系坐上了那个大位,接下来要伤心绝望的怕就是一心相托的小妹了吧?
再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之中那依旧稚嫩青涩、却又初展颜色的面孔,那原本应满是朝气、还带着于日后憧憬的眸子,却显得深邃暗然。
不管那是庄周梦蝶,或是蝶梦庄周,苍天既然给了她这一世的机会,就算削发为尼此生不嫁,也绝不再做那斯文禽兽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