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些什么?”
郭山龙上了马车之后,就这样地向田飞问。
郭山龙唯一的知音,也许就只是田飞。
田飞的唯一知音,会不会也就是郭山龙?
郭山龙与田飞的距离,足有九尺。
车很大。十分宽敞。
就算在整个上海城里,除了方小龙的那辆豪华房车以外,也很少能见着这样豪华的车了。
他们两人都背靠着车座。
中间隔着一件事物。
当然是那方木盒。
木盒是郭山龙着人小心翼翼地搬上来的。
搬木盒的人,不但在“振新堂”极有地位,就算手底下,也绝对是硬点子。
就算是身份高、身手好,依然不能负责抬这一木盒,也还要得到郭山龙的信任,以及他特别而严格的甄选。
郭山龙挑选的是干净的人。
特别干净的人。
通常身手练得好的人,特别干净的实在不能算是太多,也许那是因为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人,反而不会花太多时间来修饰自己。
不过绝不是没有。
郭山龙选的就是这种人。
人要干净、身手要好。
而且双手还要特别干净,不准留指甲,不许有些微污垢,要是在扛了这木盒才给郭山龙发现他的手有些许不干净……譬如曾挖过鼻孔、摸过女人的下部、剔过牙齿……他就会把那人的手砍下来。
他做得到。
他做得出。
因为他是郭山龙。
郭山龙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近几年来,也许他唯一做不到的事,便是对付不了柴少云,灭不了“兄弟盟”。
在“振新堂”里,被选为负责抬这木盒,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件随时有杀身之祸的差事,要比出去与敌人拼命,更加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年轻人。
郭山龙喜欢年轻人。
常与年轻人在一起,才能确保自己的心情不至老化。
这些年轻人,在搬起这木盒前,至少都已洗手三次,所以,跟在他们身后,有好些拿着洗手盘的人跟着,就连这些托盘的人,也是特别干净的人。
故此,江湖中人盛传:得罪田飞,也许还有可能不发生什么,因为田飞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包括他几时发怒、几时高兴、对谁好、对谁坏;要是激怒了郭山龙,或许也还会有一线生机,因为郭山龙在大怒的时候,可能会杀了那人全家大小,可能擢升那人,造就他前所未有的地位,因为郭山龙向来是一个小事急惊,遇大事沉着的人,可是绝不能、万万不能、永远也不可以去碰郭山龙这木盒。
要是去触摸郭山龙这口木盒,你一定会后悔为何要生出来。
这是郭山龙的禁忌。
绝对的禁忌。
木盒被平平稳稳地停放在车座中央后,郭山龙才“敢”上车来,田飞上车,当然在郭山龙之后。
他一向最知道自己最逼切要做好的事:不是如何争先,而是如何随后。
这点他一向很懂。
所以他是田飞。
一直都是“振新堂”的第二号人物。
他也很清楚:要不是他一向都这样想,并且都这样做,而且也做得很好,他这个第二把交椅早就塌了、碎了、不复存了,在“振新堂”、江湖上、世间里完全消失于无形。
包括他这个人。
郭山龙很喜欢田飞。
也很敬重这个人。
因为他知道田飞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才是不该做的。
先前郭雪说到量才适性,田飞无疑就是这种人。
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争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俯拾皆是,在所多有,但一个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的人只愿坐稳他的第二把交椅,才是万中无一、罕见罕有的人物。
田飞就是这样的人物。
可是田飞怎么却忧愁起来呢?
他担心些什么?
后天下午的一战?
还是另外有些隐衷?
郭山龙知道这是他休歇的时候,也正是田飞该说话的时候了。
这许多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合作无间,便是因为他们各自能演好自己的角色,各自站好自己的岗位,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充分发挥和互为照应的结果,使得“振新堂”强大无比……如果不是遇上了“兄弟盟”。
木盒前,烧着一炷香。藏香。
藏香很香。
房车内氤氲着悠忽的香气,实在非常好闻。
可是为何要燃香?
难道木盒里安放着的是个死人的骨灰?
如是,这死人是谁,何致于郭山龙这般注重?为何不入土收殓?为何在跟“兄弟盟”会战于王宝和酒楼时,仍然搬到战场来?
如果不是,因何燃香?
问题永远是问题。
当我们试着解答一个问题时,如果你认真追索下去,又会产生许许多多的问题。
能够有答案,尤其是正确答案的问题,其实并不多,但人生里的问题,尤其是无法解决的问题,确实是太多大多了。
田飞现在所提出的,显然就是一个。
其中一个。
“你看这香。”
郭山龙看去。
香点着。
香烧了一截,香灰正断塌下来,掉落在瓷制的小杯炉边沿上。
郭山龙看不出什么来。
“车是动着的。”田飞又说了那么一句。
这彷佛是句废话。
车当然是动着的。
而且还直奔“振新堂”。
按照这样的速度,只怕不消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到总堂。
可是郭山龙知道田飞必有所指。
所以他耐心地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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