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自行解散疗伤休息去了。郭靖眉头又微微一皱,左臂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黄蓉紧紧抓住他右手惊呼:“你怎么样?”
郭靖喘了口气,在左臂上点了几下,鲜血不再流淌,苦笑道:“真是老了,这点小伤都受不了。”
萧峰也不说话,直接踏上两步,扯开郭靖衣袖,只见郭靖上臂上,赫然是一个碗口大的伤疤,疤面已经彻底破开,露出里面直贯胳膊前后的大洞来,血肉模糊,观之可怖。
这还叫小伤?再重一点这条胳膊就没了,郭靖就变成独臂大侠杨过了!而且,这个伤一看就是老伤,郭靖就带着这样的重伤,在战场上冲杀了这半天?这人是铁打的么?
毕晶和母老虎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黄蓉也顾不上说话,飞快地掏出金疮药,细细涂抹在伤口上,用布紧紧包扎好,郭靖轻轻活动一下:“嗯,好受多了,蓉儿还是这般细心。”
黄蓉轻轻一笑,却不无幽怨之意。
毕晶无语地看着这一对,微微摇了摇头,这都七十多了,还一口一个蓉儿靖哥哥的,还叫得这么自然……
耳边一阵脚步急促,吕文焕带着一帮兵士匆匆从城头下来,见了郭靖的样貌,大惊道:“郭大侠您……”
“我没事。”郭靖摇摇头打断吕文焕,急声问道,“城内伤亡如何?”
“伤亡……”吕文焕神色迅速黯淡下去,好半天才长叹一声,“我军阵亡三百七十三人,重伤二百五十九人,轻伤八百三十五人。”
“城内百姓呢?”
“百姓,百姓,百姓……”吕文焕脸色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几乎要哭出声来,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带着哭腔道,“百姓轻伤九千八百余人,重伤两千四百余,死者……死者……”吕文焕浑身都在发抖,嘴巴哆哆嗦嗦好一阵,才咬牙道:“死者四千七百三十九……全是回回炮……”
话一出口,吕文焕再也忍耐不住,捶胸顿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无能啊……竟不能保全百姓性命,还不如战死沙场得好!”
毕晶母老虎,还有萧峰丁典几个人同时色变,伤亡这么惨重?
“砰!”郭靖脸色铁青,睚眦欲裂,狠狠一掌拍在城墙上,砖石纷飞,左臂上刚刚包好的伤口再次破裂,鲜血沁出,沾湿了外衣。
黄蓉惊呼一声,急忙抓住郭靖左臂,示意他不要激动,转头对吕文焕低声喝道:“哭什么!怕大伙儿士气还不够低么?”
吕文焕吃了一惊,哭声戛然而止,但还是蹲在地上轻声抽泣几下,才站起来满脸惭愧道:“是下官失态了……郭大侠,还请先回府上休息疗伤,善后事宜由我操办即可。”
郭靖本能拒绝,还要上城巡查,但黄蓉坚决不允,这时候郭破虏也匆匆从城上下来,帮着黄蓉吕文焕一起劝:“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瞧鞑子气势已沮,这一半天未必便在攻城,有事我们会叫你——爹你你放心去……”
“怎么说话呢!”黄蓉瞪郭破虏一眼,斥责一声,郭破虏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黄蓉这才对郭靖道:“你不好好养足精神,来日大战还能撑多久?你不爱惜自己身子,也不爱惜这襄阳百姓么?”
吕文焕也道:“黄帮主说得是,郭大侠你可是襄阳的顶梁柱,马虎不得!”
郭靖这才作罢,向吕文焕拱拱手,和黄蓉一起,带着毕晶母老虎和萧峰等人往城内走去。
这一路上,元兵果然没在攻城,但沿路所见,襄阳城内到处都是回回炮砸出的深坑,到处都是红黑色的血迹,到处都是浑身带血的士兵和百姓,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尸体,襄阳城,整座城都变成了一座炼狱。
有人躺在地上,扭曲着身子痛苦地呻吟,有人满脸带着泪水,快速奔走着救死疗伤,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随即,全城到处都是震天的哭声。
这一战,从上午打到中午,固然击退了元兵的猛攻,甚至在阵前击杀了对方攻城主将和数十个将军队长,打死打伤元兵无数,但代价也极为惨痛。精锐骑兵折了近三分之一,城上守军伤亡千余人,最惨的是城内百姓,伤亡竟然数以万计!襄阳城苦撑六年,城里一共还能剩下多少人?细算起来,这是家家都有死人了啊!
这些人原本就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一辈子辛辛苦苦就想老老实实过日子,可能最大的心愿也不过就是买块地盖个房子,平常能吃饱肚子,过年能吃上几顿好的,他们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凭什么自古以来,无论有什么事,最先受苦的就是他们,承受最大灾难的也是他们?
听着满城的哭声,看着满城的尸体,毕晶一股火气直充脑门,恨不能仰天痛骂。
这狗娘养的战争!
“我忍不住了!”胡斐忽然怒吼一声,反身往城墙奔去。萧峰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
胡斐拼命扭动身子,满脸狰狞,红着眼嘶声大叫:“我要出城,我要去杀人!我要去杀人!”
但任他怎么挣扎,都没法挣脱萧峰铁钳般的大手,急得飞起一脚踢向萧峰:“你放开我!”
萧峰轻轻松一闪躲过这一脚,一把捏住胡斐脖子提在半空,胡斐登时一动不能动了。
“够了!”萧峰把胡斐放在地上,沉声喝道:“城内死伤遍地,兵马疲惫不堪,没有他们配合,就算我们几个都陪你杀出城去,除了图送性命,还能有什么用?这事儿咱们都得听郭大侠安排,从长计议!”
丁典和莫声谷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胡斐闹起来的时候,也红着眼跃跃欲试,但听萧峰这么一说,登时也醒悟过来,叹口气走上去,拍拍胡斐肩膀,却没说话。胡斐胸口剧烈起伏,愣了半天,忽然抱着脑袋猛地蹲在地上,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