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沉稳,处事稳重,外表木讷却极具内秀,属于典型的大智若愚。而这亦是张飞最为钦佩李暹之处。因为他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暴躁易怒,动辄鞭挞军士,以致随行亲兵对他畏惧如虎,根本不敢违逆他的命令,连说话都哆嗦。
这些不经意间的细节,之前并没有引起张飞的注意。或者说,他把自己对李利的怨恨全都转嫁到了李暹身上,因此对李暹所做的一切并不领情,自然也体会不到其实李暹一直对他颇为照顾。
直到此刻面临生死抉择之际,张飞方才意识到李暹这个时候出面指责他的真正用意。指责训斥是假,包庇袒护他才是真。也正是有了这份明悟,促使张飞想起李暹之前对他的种种善意。切身体会到李暹的好,以及李暹此刻毫不留情的话语中隐藏的深意。
一念至此,张飞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看向李暹的目光浮现一抹浓浓的感激,遂拱手一揖,终是大彻大悟了。
张飞的神色变化悉数落在李暹眼里,看到他终于明白过来。李暹不禁暗自松一口气,遂转身退回原位。摆手示意赵云、马超和黄忠等人落座,不必大动干戈。赵云三人当即会意,既而相顾一眼,纷纷放下戒备。重新坐下来。待他们三人落座之后,堂下其他将领随之松弛下来,各自落座,文官们见之纷纷效仿。
果不其然,就在李暹不急不缓地坐下之后,张飞大步出列,行至大堂中央,恭声道:“末将当堂顶撞都督,实属不该。请都督责罚!”
此话一出,堂下众人不由长嘘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大堂内争锋相对的气息随之散去,氛围变得缓和起来。许多文臣武将不禁轻轻点头,对张飞主动请罪的态度颇为认可,纷纷以为只要张飞主动请罪,此事便可就此揭过。毕竟,大战在即。若是统兵将领之间不和,势必影响全军士气。继而影响整个战事。
两者相比,孰重孰轻已然不言而喻。在这一点上,堂内众文武的意见一致,都认为眼下军中将领之间必须团结一心,切勿滋生嫌隙,以免影响大局。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周瑜之所以问罪张飞,绝不单单是因为张飞当众藐视他,真正用意是当众立威,树立三军主帅的无上威信。而这一点,堂下众人之中能够领悟意图的并不多,仅有坐在堂下两侧前列的寥寥数人而已。
是以张飞主动请罪并不代表此事就会到此为止,轻易揭过,结果如何最终取决于周瑜的态度。毕竟他才是大军主帅,堂下众文武都要听从他的调遣,这是他应有的权利,也是责任。
“哼,责罚?”尽管张飞请罪的态度十分诚恳,但位于上阶的周瑜对此并不领情,反而皱着眉头,满脸愠色的冷哼一声。
随即,周瑜沉声道:“随军主簿何在?张飞公然藐视本都督、违抗军令、咆哮公堂,三罪并处,该当何罪?”
“呃,这、、、”此时担任随军主簿的是武都太守裴潜,然而他只是大军驻扎汉中时的临时主簿,主要负责统筹出征大军的粮草辎重和后勤供给,并不参与军纪稽查;毕竟他的本职是武都太守,并非全职主簿。是以当周瑜询问应该如何处罚张飞之际,裴潜闻声色变,顿时语塞,遂不由得扭头看向刚刚任命的西凉军主簿杨阜杨义山,示意他出面答话。
与此同时,裴潜的脸上浮现一抹为难之色,遂将目光投向坐于左侧首位的李暹身上。这是因为他是堂下屈指可数的真正领悟周瑜意图的文武官员之一,他不仅知道周瑜想干什么,还知道李暹刚刚出面训斥张飞的真实意图。因此,他此刻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推给杨阜,并不是他自己缺乏担当,刻意推诿搪塞,而是随着李暹出面干预,事情的性质已然改变,不再是处罚张飞那么简单,这其中还牵涉到上将军李暹。
可是一旦牵涉到上将军李暹,那么眼前之事的性质便彻底变了。虽然周瑜是主公李利任命的三军主帅,按照惯例,理应掌管全军的生杀大权;但是上将军李暹牵涉其中,无形地使得这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事态上升至这种高度,牵涉到周瑜和李暹二人,像裴潜这样一郡郡守实在不宜牵涉其中,即便是不偏不倚、据实直言,却仍是欠妥。是以他第一时间将自己摘出来,把事情推给杨阜,由他代为作答。此举既是明哲保身,亦是表明自身态度,潜台词便是他裴潜只听命于主公李利,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与他无关。
看到裴潜的目光,杨阜点头会意,当即不假思索的接着裴潜的话茬,恭声道:“禀都督,秉承主公颁布的军纪,抗命不遵者、斩。藐视主将者、斩,公然咆哮军帐或议事大堂者,杖责三十至一百。视情节程度依次递增,恣意妄为者、斩。是以,张飞将军触犯以上三条军纪,按律当斩!”杨阜虽是初来乍到,但是熟知军规军纪,因此遵照周瑜提出的罪名逐项作答,中间连个磕绊都没有。一气呵成,很是顺畅。
堂下众人闻声色变。刚刚松弛下来的神情再度变得凝重起来,堂内的气氛随之改变,寂静无声,令人备感压抑。这一刻。大多数人的目光并不在张飞身上,也不在上阶的周瑜身上,而是纷纷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杨阜。这其中有几道目光颇为耐人寻味,惊诧、质疑、不解等神情悉数浮现其中,其间还夹杂着几分赞赏之色。
杨阜这番话无疑是给人一种投其所好的味道,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的架势。刚刚周瑜提拔他进入军中担任主簿、西路军参军,可谓投之以桃;而今他转手便顺着周瑜透漏出来的意愿,当众宣布张飞按律当斩,是为报之以李。
可是。堂下众文武都看出上将军李暹有意袒护张飞,难道他杨阜看不出来吗?如果他看出了其中门道,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周瑜和李暹之间已经做出选择。旗帜鲜明地投向周瑜呢?莫非这位被主公李利赏识的随军主簿竟是这般浅薄,认为主帅周瑜在军中的地位远远胜过上将军李暹么?
就在众人浮想联翩之时,但见杨阜说完话后并未落座,而是对上位的周瑜躬身一揖,继续说道:“依照军纪,张飞将军理应处斩。然则时下正是大军出征之际,亦是正需用人之时。而张飞将军乃沙场悍将,主公之所以将其调到军中,便是为了让其冲锋陷阵,攻城拔寨。是以,张飞将军虽然罪在不赦,但是法理无外乎人情,理应事急从权,留其性命,酌情处置。”言尽于此,杨阜再不多言,躬身站在张飞身边,静候周瑜的决断。
不得不说,杨阜后面补充的这番话与之前所言截然不同,俨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跨度极大。乍听起来,让人感觉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但细细琢磨一番又觉得很有道理。关键是,他说出了李利派遣张飞参战的真正意图,这才是最具说服力的。这是因为李利的命令和意图是不容置疑的,任何事都必须服从于李利的意愿,否则就行不通。
堂上的周瑜闻言后,眉头微皱,神色阴沉,颇为不悦的道:“大军出征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固然不假,却无须这等公然抗令之辈!主公常言‘无规矩不成方圆’,军纪就是军纪,不容更改,胆敢违抗军纪者就必须予以严惩!来呀”
“都督且慢!”眼见周瑜不改初衷,仍然坚持问斩张飞,于是不等周瑜下令,李暹便插话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起身说道:“都督息怒,末将尚有下情禀报。”
“哦?上将军但讲无妨,本督洗耳恭听。”周瑜神色微变,颔首沉吟道。
李暹接声道:“时下大军未动,战事未起,倘若先斩军中大将,势必影响全军士气,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断不可取。此外,张飞乃末将帐下部将,其人公然抗令、咆哮公堂,乃末将教导无方,管教不严之过。而今张飞犯下大错,末将身为主官难辞其罪,理应一同受罚,还请都督明鉴。”
“嗯?上将军”周瑜闻声色变,欲言又止,遂闭口不言,捋着胡须沉思起来。半晌后,他满脸阴沉的道:“上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此番罪责暂且记下,允许其戴罪立功,将功折罪。然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甲士何在,将张飞这厮拖出去,当众重杖六十,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就在甲士押解张飞走出大堂之时,周瑜霍然起身,朗声下令:“上将军李暹、胡车儿、吕蒙听令,午后整军,傍晚出发,经米仓道进军巴郡,不得有误!”
“诺!”李暹三人齐声应诺,随即大堂议事结束,众文武相继离开。
当他们走出大堂看到正在受刑的张飞之际,某些心明眼亮之人眼瞳中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很显然,他们已然看出了一些门道,至少看得出此次当堂立威的不是周瑜,而是上将军李暹。而周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实际上他此番纯粹是“陪太子读书”,其目的便是替李暹在此次南征益州之中树立威信,并助其收服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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