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并没有马上让这些人进城,而是率一干人等出城而去。凤翔府城西面驿道上,两在人马仍在对峙。踏白军的骑兵们虎视眈眈,手中的兵器未曾丝毫松懈。而对方那些人或张弓,或拔刀,也是寸步不让。
徐卫走上前去,挥了挥手,骑士们这才把武器收回。对方一见,也就松了弓弦,还刀入鞘。这群人约莫数百,从年纪上看跨度倒还挺大。上到四十来岁的壮年,下到十几岁的后生,形形『色』『色』。唯一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这些携带兵器,身着便装的平民,俱都收拾利落,神情剽悍。此时,他们的目光都在一众身着戎装的军官身上。
“你们是何人?”杨彦问道。
一提眉尖长刀,年约三十五六,穿棉袍,罩皮甲,满面虬髯的汉子抱了个拳:“长官有礼,我等乃陇州吴山县弓箭社的弟兄,听说前线失利,官军撤到凤翔,特来助战。”
吴山县就在凤翔府城的西北面,相距不过三四十里地。杨彦听了这话,歪着脑袋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宋阀480
那汉子也不多言,自从身边取出一物,递了过去。杨彦接过,并不擅自检查,转身又递给徐卫。那是一封官府发给的“社执”,上面写有“吴山没命社,籍五百户,准予结社执兵。”除了这些文字以外,还盖有“陇州兵马都钤辖”的朱记。弓箭社是这种地方武装的统称,“没命”二字,才是他们的“旗号”,意思就是不要命。
徐卫递还社执,朗声道:“你等有些忠义之心,本帅很是赞赏。但不瞒你们,金军随时有可能兵临凤翔城下,个中的凶险,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哪知,这句话一出来,数百人的人群中竟然发出一阵笑声。那些拄着枪杆,捉着刀把的汉子相视而笑,好似徐卫这句话说得很不靠谱一般。
那社头给徐卫作了个揖,笑道:“长官勿忧,我等俱是此间乡民,自晓事起‘带弓而锄,佩剑而樵”,官军每遇战事,我等多有相从,征党项,攻契丹,哪一仗都没少了咱们。我们这五百弟兄,都是自备器械粮食前来助战,不消官军支付分毫”
这口气未免有些大了。但说得却是实情,在宋一朝,边境上结社抗敌,内地结社自保,这种军事『性』质的民间组织非常盛行。北太原真定,南到福建广南,都有社团的存在。而这其中,素质最高的,非陕西莫属。世人都知西军骁勇善战,殊不知,陕西地方上的各种民间武装也拥有较强的战斗力。陕西作为大宋的军事重镇,这一带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习武知兵者甚众。但是,千万不要把他们当成两河的义军来看,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徐卫赞许地点点头:“好我就收下你们望尔等奋勇效命,但有功劳,与官军一视同仁”
那社头抱拳相谢,末了,问一句:“不知诸位是哪一路的长官?”
“本帅徐卫。”紫金虎随口答道。
一听“徐卫”二字,那五百勇壮顿时吃了一惊,议论纷纷,社头眉头一皱,试探着问道:“莫是虎帅?”
徐卫败军之将不言勇,自嘲地笑道:“算是吧。”
“哎呀大帅在上,受我等一拜”那社头虎吼着嚎出这句,纳头就拜。身后数百人没一个含糊,齐刷刷拜了下去。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但如今徐卫深以鄜州之败为耻,见他们如此抬举,脸面上倒过不去了。伸手去扶道:“既然前来助战,便是我弟兄,不必多礼。”
那社头起身道:“小人姓武,名镇,家中行大,受众家弟兄抬举,担任社头。不料,竟在此处得见大帅虎威足慰平生闻听大帅当年也是以乡兵社勇起事,我等好生钦佩能在大帅麾下作战,死而无怨”
他越是推崇,徐卫越觉得不是个滋味,随口应道:“好,进城吧,你们就归西路姚招讨节制。”一听这话,更不得了,那些社勇纷纷猜测,这姚招讨该不是小太尉吧?我等怎这般有福?一来就在陕西两位大帅麾下听用了不得了不得此番便是死,也值当了
正要进城时,又听有人喊道:“来人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从陇州方向,又过来一路人马,数量比之这没命社还多。等走得近些才发现,来人同样都是背弓执刀枪,前头还挑着一面旗,叫“陇安霸王社”。这名字取得是一个比一个吓人
当然少不得自报家门,徐卫将这两路社勇统统划归兵力较弱的姚平仲节制。结果这还不算完,就在当天下午,从陇州凤州两地赶过来的忠义巡社,乡兵就达六路。少则数百人,多则一千余,全是自备武器粮食,赶来和官军并肩作战。直到此刻,徐卫才体会到种师中当初为什么对他说秦陇之地,有普天之下最好的兵源。
不过,尽管徐卫也是乡兵出身,但他认为,真正打硬仗打恶仗,还是只能依靠正军。这些人的忠勇之心实在值得嘉奖,但他们毕竟是“业余”的。
二十九日晚间时分,探马回报,金军已经夺了歧山县城,并越过漆河,进入凤翔府城地界,其前锋已经在十余里外。[]宋阀480
徐卫姚平仲等将帅都清楚,明天,大战即将爆发这次战事,与从前都不同。西军新败,士气低落,而金军挟大胜之余威前来扣城,鹿死谁手,当真是未知之数。
但紫金虎渴望这场胜利,不止是洗刷他鄜州战败的耻辱,更要重振西军的威风
寒风呼号,徐卫独身一人,立在凤翔城头上,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是金军大营所在。明天一早,他们就将出现在凤翔城下。坦白说,这次战败鄜州,他没有不甘心,也没有不服气。马五用兵,风格持重,但一抓住机会,也敢孤注一掷,把血本都压上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还差火候,得向对方学习。纵观自己带兵以来历次作战,无不是险中求胜,剑走偏锋
这或许跟自己从前的职业有关系,总是喜欢冒险豪赌。但带兵打仗跟赌博不同,从前赌博,都是自己设局,引人上勾,要赌,就要知道底牌才下注,但打仗能这样么?指挥规模较小的战事,尚可灵活机巧一些。但是,大规模兵团会战,首先要的是稳而不是奇
跟马五这样的沙场宿将相比,自己还是嫩了一些。鄜州是我的耻辱地,但不是我的滑铁卢我怎么失去的,就要怎么夺回来
右胸和右肋的箭创隐隐作痛,徐卫不禁捂住了胸口。突然,他感觉身上一沉,转头望去,朦胧中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张九月将一件披风搭在丈夫肩上,轻声道:“天气凉,你身上带伤,早些回吧。”
徐卫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问道:“女儿睡了?”
“她要是不睡,我哪能走得开?这娃长相随了娘,『性』子却随了爹,不安分,闹了一下午,方才睡下,睡着了还叫爹呢。”张九月轻轻靠在丈夫身旁,说起这些许时,语气不中不自觉就流『露』出了为**,为人母的幸福。
徐卫不禁笑了起来。
“官人在想什么?”张九月问道。
徐卫素来公私分明,公事不往家里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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