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径直拦住了一名俘虏的去路。
一身褂号,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胡子上全是泥浆。光亮的脑袋,后头留着一根老鼠尾巴。纵然穿着清军普通兵勇的服饰,可刘肇基依旧记得这张脸。
拢起鞭子,径直将对方的下巴抬起,看了半晌,刘肇基哈哈大笑起来:“徐大人……别来无恙啊?你恐怕想不到也会有今天吧?”
徐定国尴尬地笑着:“刘……总兵。”他艰难地将那个‘兄’字儿吞进了嘴里:“刘大人,您说笑了。卑职只是一时糊涂,且二子被大清……额不,是被鞑子扣在了营中。卑职……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可卑职在鞑子军中,那是身在清营心在大明啊。而今我大明大胜,卑职瞅准机会这不就反正了?”
“哈!”刘肇基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明军,继续笑:“哈哈哈!我说徐定国,你这脸皮可真厚啊。?身在清营心在大明……恩……你当初投靠鞑子,害死高杰的时候,可想过大明?你引鞑子入淮,坏我大明江淮防线的时候,可想过大明?你狐假虎威,一路烧杀抢掠我大明子民的时候,可想过大明?扬州城外,你跳着脚的咒骂,扬言破城之日,十日不封刀的时候,可曾想过大明?”
“刘大人,这……这……卑职那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刘肇基根本就不搭理他,径自说着:“可惜啊,可惜……”
徐定国装傻充愣地问着:“不可惜,不可惜啊。刘总兵,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吴歌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不待他说完,刘肇基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
“晚了!”
徐定国急了,三两下爬起来,怒吼着:“刘肇基,你有种便杀了我!且看杀了我,朝廷会如何治你的罪!”
“治我的罪?我有何罪?”刘肇基被气乐了。
只见那徐定国振振有辞道:“别装了,大明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此番的胜仗,不过是借了澳洲人的强兵罢了。可澳洲奥援来的还是太晚!敢问……而今这扬州还有多少大军?南京又有多少大军?总数可有五万?”他指着周遭说:“此战过后,澳洲人总不能一直待着把?”顿了顿,他笑着说:“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我等既然及时反正,想来朝廷也不过过于苛责。最多去职罢了,真要砍了我等的脑袋,只怕弟兄们怕是不服……嘿嘿,这大明的江山,总得要吃兵粮的镇守啊。”
“你……”刘肇基脸『色』变幻了一阵,随即又抽了几鞭子过去,只将那徐定国抽得皮开肉绽方才罢休:“狗贼,尔且记着。我大明不缺你这般的软骨头!你且等着,他日便是朝廷不取你『性』命,我刘肇基也得砍了你的脑袋!”
徐定国的话多少有些道理。而今的南明,兵力已经匮乏到了极致。澳洲军自然不可能大军长期驻扎在此……光是军费开销就会要了南明的老命!所以,尽快扩充兵力才是当务之急。可兵从哪儿来?急切之间不可能大变活人一般变出来几十万军队。这种时候,收编降军……甚至连军官、主将都不换的收编,以南明朝廷的『操』行,没准就干得出来!
俘虏远去,交n贼徐定国踉跄的身影隐于夜幕,刘肇基看着远处休整的澳洲军,良久叹息了一声:“不知……何日我大明才有如此强军。”
“会有的。”近在咫尺的回答让刘肇基错愕了一下,回身却见不知何时孙传庭到了他身旁。
故大明督师孙传庭面沉似水,眼神中满是执着:“一定会有的。”
……
1645年5月18日晨7点36分,十五里桥西,122高地。
脚步声沙沙作响,上千的澳洲大兵,排成一波波的散兵线,匀速而坚定地朝着清军最后的屏障推进着。顺着东南风,踏过烟熏火燎的草木,踏过地上倒伏着的尸体,踏过尸山血海,踏过那隔绝了时空无数人的怨念,只是径直朝前推进!
无数拽着尖啸声的炮弹,越过士兵们的头顶,一头砸上122高地顶部。漫天的旌旗当中,炮火连天,腾起的烟柱此起彼伏。
“『射』击!『射』击!”少校金启鸿扯着脖子大喊着,只是敦促着士兵继续向前。迎面,清军居高临下,抛『射』而下的羽箭与滚木礌石,时而会将正在冲锋的澳洲军士兵击中。
金启鸿已经血红了一双眼睛,声带嘶哑着,瞧见一名士兵径直被石头碾过死到不能再死。他抓起帽子一把丢下,三两步跑到旁边:“哈尔火箭呢?给我砸上去!”
两名士兵迅速放下发『射』架,将长长的哈尔火箭放在导轨上。略略测算了距离,调整了角度,紧跟着就点燃了导火索。
嗖的一声,猛烈的喷『射』之后,那哈尔火箭一飞冲天,在空中抖动着,继而一头砸在清军布设的营垒上。如同大号蘑菇的爆炸云腾起,无数的清军从营垒中飞将出来,顿时让清军的阻击为之一滞!
“冲上去!上刺刀!”一击得手,金启鸿只是片刻间已经冲到了最前头。他身旁的上尉急了,不停地拉扯着:“少校,你违反了作战条例,指挥官不能……”
“去他妈的条例!”金启鸿一把推开上尉:“你要是能冲在老子前面拿下122高地,老子就没危险!”
那上尉顿时脸『色』涨红:“你们俩看着少校……四连,跟我上!”
两名士兵死死地拉住金启鸿,周遭一波散兵线陡然加速,无数雪亮的刺刀反『射』着阳光,转瞬之间已经冲上去老远。
高地上的清军终于缓慢而不可避免地崩溃了!他们被渐渐地挤压着向后,继而一股脑地被推下了高地。报着必死之心,积攒了一夜勇气的清军,一瞬间就崩溃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八旗兵勇,丢了武器,卷在溃兵当中茫然地朝下跑着。一个个双眼无神,便仿佛丢了魂一般。
那杆一直竖立着的帅旗,只是片刻之间便被一名陆战队员飞踹着倒伏。片刻之后,再树立起来已经变成了蓝底白纹的澳洲共和国国旗。
被两名士兵强拉着的金启鸿看着这一切,长长地出了口气。顾不得欢呼,挣脱出来,骂骂咧咧地叫嚷着:“进攻,进攻啊。他妈的现在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
下一刻,飞奔着的少校已经跑到了高地之上。
站在高地之上,四下望去。东南、西南两面,无数的澳洲军士兵排着行军的队伍,宛如一条条蟒蛇一般在田野中穿行。往西看去,但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的清军,便如同随着『潮』汐的浮尘一般迅速退却着。
那黄顶的旗号之下,豫亲王多铎坐在马上,任由戈什哈牵着战马飞速地撤退着。多铎扭身看着从高地上溃败下来的清军,心里头痛楚异常,宛如在滴血。
再看看周遭,灰头土脸的清军只是机械地迈动着步子在赶路,在逃命!曾经悍勇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抵抗意志。
直到现在,多铎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下来的。搞不清楚他的二十二万大军,怎么会变成了现在的德行!要知道就在十天之前,刚刚抵达扬州城下那会儿,他的军队都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一方。
一路南下,有如风卷残云。闻者望风披靡,整个江淮再无敢战之明军!那个时候,他多铎意气风发,已经将攻击南京列上了日程,继而将曾经老大的明帝国扫入历史的尘埃之中。
可这一切不过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陡然发生了变化。而今,他多铎是失败者,大清……是失败者!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逃,拼命的逃。只要逃过泗州,进入安徽、河南境内,仗着有战场机动『性』的骑兵,万一那些澳洲花皮大意轻敌……事情,犹有可为。但也就仅仅止于此了,可以预见未来老长的一段时间,大清……怕是再也不敢轻易南下。
这会留给明朝足够的喘息时间,只怕到头来,大清即便再不甘心,也还得老老实实地退出关内。
想到这儿多铎深吸了口气,满是疑『惑』与无奈地望着苍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
这关内的花花江山……实在太大了!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满洲八旗才那么点人,撒出去怕也控制不住一省之地。天幸关内的大明自己『乱』了套,给了大清可趁之机。历代首领,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依靠着依附的与投降的汉军,这才有了大清的基业。甚至就在数日之前,多铎内心里已经认定,大清取代大明,已然是板上钉钉,气数注定!
可而今……难道说真如那些明朝人所说的,胡人从无百年运?可是大清连天下都没统一呢,又哪儿来的百年?
难道关外苦寒之地便是他们这些满洲人的归宿?关内那花花江山、千里沃野,便是老天注定留给汉人的?
不甘心啊,不甘心!也不知此战过后,大清又要蛰伏多少年,才能占据这汉人的天下。
……
“陆战队第三营业已占领122高地,清军残部全线崩溃,后续之周飞火部,正在追击!”
“萧河部已经休整完毕,要求加入追击战序列!”
“游骑兵部发来电文,上校李元顺已原地展开,修筑了防御工事。保证22日之前,清军决计溜不过去!”
“陆军第三、第四营兵黑水第二营,正在向秦栏穿『插』迂回,傅白尘将军要求炮兵第二营在20日前与其会师……”
指挥部里,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报告出来,让所有人都雀跃不已。
以现代军事体系建立起来的澳洲军各部,不管是陆战队还是陆军,全都极其重视荣誉。此战歼敌已经破无数,光是投降的就破了十万。马尼拉战役与之比起来,完全就是小打小闹。
军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盘算着此战过后自己的胸口怕是又要多上一枚勋章了。士兵们精神百倍,不管是提升士官等级还是发放的高额战时津贴,都让所有的参战士兵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便是那些打下手的明军也是如此!
打扫战场这种恶心人的活计,此刻完全就成了香饽饽。有些心眼多的明军,哭着喊着要打扫战场。不为那遍野的尸体上藏着的财富,不为那随便拎出去就能卖上不少银钱的兵器,哪怕这些都被澳洲人扫刮光了也不怕!不是还有首级呢嘛?
此战击毙数万,田野之间,倒伏着的尸体无数。里头既有汉军,也有真鞑子!便是全按照假鞑子算,只要把首级运到兵部,那也是一笔老大不小,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精明的明军,划分了区域,甚至轮流打扫着战场。枭下首级,用石灰研制好,径直丢在后头拉着的板车里。乐在此中的明军,甚至会对后来的明军大打出手!
大明保住了……高兴!自己的小命保住了……高兴!意外得了这么多鞑子的首级,更是高兴到不行!
多少年了,多少年来但凡是与鞑子交战,听到的总是坏消息。多少年没有一场像样的大胜了。而今品尝着胜利的美酒,这滋味……美!
指挥部里,游南哲参谋长再不复忙碌的样子,径直将活计交给手下的参谋。整个人抱着胳膊就站在门口,沐浴着五月的春光,脸上笑得比这春光还要灿烂。
惬意间,时而还会哼唱上几句后世的流行歌曲。
在其身旁,依旧扮着铁血将军的陆战队中将这会儿也丢下了墨镜,瞥着嘴角轻笑着。大局已定,清军多铎部已经是案板上的肥肉,任由远征师随意的切割。
“这一战过后……老谢,你小子怕是能混上上将了吧?三十岁的上将……啧啧,怕是要空前绝后了。”
听着游南哲戏谑中带着挖苦的话语,杰瑞反讽道:“总比你这个自己儿子叫自己叔叔的家伙要强那么一点。”
“诶?你这人不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故作恼怒地瞪了一眼,游南哲继而道:“叫叔叔?扯淡!老子现在就是少将,回去就是中将。我儿子但凡长大了,必定得仰视地看着他爸爸。到时候管我叫什么,她陈御说了不算。”
杰瑞投过去一个极其怀疑的眼神,但见游南哲正闭着眼享受着清晨的阳光,便不再揶揄。而是与游南哲一样,伫立在阳光中,伫立在这片让人混亲梦绕的土地上,尽情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此战之后,只要多铎部覆灭了,满清即便还盘踞在北中国,明澳双方因为兵力短缺暂时无力北上,可那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澳洲的大工业加上明帝国庞大的人力,二者结合起来只待蓄力之后,便会摧枯拉朽地将北中国扫『荡』一清!
只要略略想想,三百七十年后的中国,没了鞑子的镇压与奴役,蓬勃向上地发展……电视上没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清宫戏,没了他妈的格格、阿哥、主子奴才;没了恨不得让人扒皮抽骨的历史发明家;没了甲午与庚子;没了八年抗战;没了百年的屈辱……更没了那『操』蛋的民族政策!想想就让人一吐胸中闷气!
去他妈的满清!在这个时空里,别想奴役我们三百年!
背后,电话铃声与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响彻整个指挥部。参谋们嘶哑的声音中,更多的好消息汇总而来。游南哲摊开双臂,扬起脑袋,冲着那高高升起的太阳,低沉而雀跃地说:“我们……打了一场不一样的扬州十日……这个民族的气运,还在!”
(疲软啊……大伙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好吧,如约,三合一大章送到。那么……呢?)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