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玖走后,李十娘目光落在宁玖临走之时给她的锦囊,眸光微微沉,若有所思。
她抬眸顺着窗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吸了口气。
一条路走不通,是该及时止损原路返回,试试走另一条路了。
宁玖看过李十娘,刚刚回到自己的琼华院便听门房那边来报,说是韩嫣递了帖子来见,宁玖当即便差了沉香去迎接韩嫣入内。
韩嫣进屋看见宁玖,面色微慌,目中隐含担忧道:“六娘,这几日我不在永安城,都不知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韩家祖籍在洛阳,前些日子韩嫣远在洛阳的祖母身子不大好,于是她于前些日子与她母亲一道动身前往洛阳探望她祖母,今日才回到永安城。她一回永安城才听到了自己的挚友即将出家为女冠的消息。
这消息太过突然,实在是惊得韩嫣不轻,她一回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马不停蹄的拿了帖子赶到东阳侯府来。
还好她是今日回永安城的,若是明日回来的话,届时宁玖到了永乐观,到时候她要寻宁玖,肯定没有现在这般方便。
宁玖对她宽慰一笑,引她到自己房中的榻上坐下。
紫苏取来茶具,宁玖抬头问道:“二娘想要喝什么茶?”
韩嫣闻言,摆了摆手道:“随意即可。不过你倒是说说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韩嫣见她般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模样,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宁玖闻言笑意不减,“还能怎么打算?想必韩二娘也知晓此次我去永乐观为女冠的事乃是圣上亲自下达的旨意,我心中便是不愿,又岂敢不从?”
听宁玖这样说,韩嫣眉头皱得更紧,“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是不愿的。”
宁玖见此连忙摆手道:“你不要想岔了,这做女冠也没甚大不了的,且比现在在府中的日子还清静一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喜静,这做女冠于我而言,无非便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为圣上祈福只需一年,说不定一年之后我便还俗了。”
韩嫣道:“再过不久,你便要及笄了。届时,你与太子的婚事,不知……”
宁玖微微摇头,头上坠着的珠翠不由发出清泠脆响,她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人各有缘,强求不得的。”言罢,宁玖见她面上愁苦之色仍不退去,不由扬眉轻笑道:“再说了,咱们明文堂的娘子还愁嫁吗?”
韩嫣被她这般挑眉尽快的表情逗得一笑,“也就是你才这般淡然,换作旁人遇上这事儿,不知都急成什么模样了。”
韩嫣又道:“有的时候我真是佩服你,你行事果断决绝,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
韩嫣的语气带了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落寞。
宁玖素来心细,自是感受到了她语气的微妙变化,见此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此次回洛阳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嫣摇头对宁玖展颜一笑道:“没什么事,只是祖母身子有些不好,有些感慨罢了。”
见宁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开,韩嫣不由摊手笑道:“真的没什么的,若真有什么,我难不成还憋在心里不与六娘你说吗?”
宁玖见此只好一笑道:“你无事便好。”
二人一边说话,宁玖一边煮着茶,未过多久的功夫,茶便煮好了。
韩嫣接过宁玖递给她的白瓷小杯,垂眸看了眼淡黄的茶汤,用手扇了扇,道:“这是桂花茶吧?”
宁玖笑道:“没错,加了些前些日子晒干的木樨花,味道很是清甜,二娘尝尝看。”
韩嫣捧起手中的白瓷小杯,轻轻一抿,眼眸微亮,叹道:“这茶还真是妙。六娘的烹茶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也不知日后谁能娶到似你这般的小娘子。”
宁玖闻言失笑,挑眉看着韩嫣道:“你比我年长半岁,说起来这谈婚论嫁也应当是你先于我才是。怎么?二娘突然说起这话,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
宁玖这话使得韩嫣面皮一红,她嗔她一眼道:“六娘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呢。”
二人相视一笑,满室茶香,气氛静谧而又美好。
宁玖与她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韩嫣便就此告辞。
由于宁玖明日就要动身前往永乐观,是以今日东阳侯府设了一场为宁玖饯行的家宴
尽管晚宴上人人各怀心事,但家宴的时候气氛还很是和谐的。晚膳用罢后,东阳侯对宁玖招了招手,示意她同他一道,他有话要讲。
宁玖点了点头,而后跟着东阳侯一道离开。
东阳侯坐在一张铺了簟席的榻上,宁玖本欲坐在他的下首,他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近前。
宁玖点了点头,坐在东阳侯的旁边,东阳侯启唇道:“六娘你此去永乐观后,不比在府中。行事务必要小心些,莫要落人话柄。倘若旁人若想欺你,你大可不必担心,尽管回府搬救兵,好教旁人知晓咱东阳侯府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宁玖点头道:“六娘知晓,谨遵祖父教诲。”
东阳侯眸光微动,又接着道:“虽然此次外面的人对于你入永乐观为女冠的事情,都抱着一种看笑话的态度,但有些内情,你我都清楚,祖父也不多说。你只要知道,此事对你而言并非是坏事即刻。你当了女冠也好,免得被卷入那些看不见的纷争之中。”
“等到你去了永乐观后,若有什么不便,或是钱不够使,尽管往府中来信便是,不必顾忌旁的。”
“等到为圣上祈福这一年过去,届时你若要还俗,我们也会为你打点的,你不必担忧。你只管将这一次去永乐观当作散心便是,无论旁人怎么讥谤,怎么饶舌,你都不必理会。外头的那些人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要伤不着你,你且不必计较,由着他们去。”
宁玖闻言坦然笑道:“放心吧祖父,六娘的性子你还不知晓吗?外头那些人的话,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你不必担忧。”
东阳侯见她神色坦然,并不见隐忍委屈,或是其他情绪,心中这才不由得放了心。他就是害怕宁玖会被外头那些人的言语给扰乱心神,所以才在宁玖临走前将她特意叫来叮嘱一番。
宁玖见他祖父面含担忧,说道:“祖父,六娘行事必求稳妥,绝不给我们东阳侯府招黑。所以你就尽管放宽心。”
东阳侯点点头,又与她说了些话,便觉有些乏累,摆手让宁玖退下。
宁玖刚刚离开了东阳侯的院子,便见不远处回廊下站着一个身着蓝色圆领袍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的俊美郎君负手等着。
听见宁玖的脚步声,那俊美郎君便缓缓回过头来,唇畔扬起一抹笑意,对她招了招手,“六娘。”
宁玖看了一眼他身上被露气浸得微湿的衣摆,不由皱眉,下意识道:“阿兄在此处等了多久了?”
宁珏摇头道:“也没多久。”
他与宁玖二人并肩而行道:“走吧,我送你回琼华院,顺便咱们兄妹二人也说说话。明日你入了永乐观之后,若想再见你,肯定没有现在这般方便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不舍。
宁玖笑道:“阿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去永乐观暂住,又不是不回来了,若你想见我,只管来便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宁玖也清楚,她此去永乐官是为了替圣上祈福,旁的多余的事能不多做,便不多做的好。
宁珏闻言一笑,又道:“你去了那边之后,务必要好好吃饭,原本就那么瘦了,阿兄真怕你到了那头,没人看管着,不好好吃饭。”
现在永安城以丰腴唯美,像宁玖这样纤瘦的类型实在是少见,但不得不说,她这样的瘦美人,也是别有一番韵致的。
宁玖道:“兄长放心吧,六娘又不是小孩,我会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的。”
宁珏闻言顿住脚步,看着宁玖笑道:“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就好,总归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兄长和阿爷说,若是你觉得与阿爷说不便,务必要差人告诉我,切莫像上次秋狩那样,什么事都扛在自己的身上。”
说到此处,他眉间一蹙,神色有几分冷厉道:“若你再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撑着扛着的话,我会生气的。”
他的眉眼微沉,薄唇抿起一个冷厉的弧度,瞧着着实是有几分逼人的气势。
看着宁珏这样的一副神色,宁玖心中不但不怒,反而是软得一塌糊涂,她拍了拍宁珏的胳膊道:“六娘知道了,若以后真有什么事情,六娘会依赖兄长的,绝不一个人硬扛,可好?”言罢,宁玖微微偏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宁珏这才满意,伸手揉了揉宁玖的头,很快拿开笑道:“这才像话。”
兄妹二人并肩而行,很快宁珏便将宁玖送到了琼华院,临走之际,宁玖思忖片刻对宁珏道:“阿兄,待六娘去了永乐观后,你务必要好好注意一下李氏兄妹二人。”
宁珏也不是蠢人,他也从自己的小厮口中得知那李十娘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昨夜吹了一夜的冷风。
思及此,他眉头一蹙,面色露出有些厌恶的神色道:“为兄定会好好盯着他们的,若是他们胆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不必你说,我也会出手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宁玖闻言点头,与宁珏告别后进了琼华院。
翌日一早,宁玖早早便被紫苏拉起来梳妆打扮了,由于今日是她进入永乐观的日子,所以必须身穿道袍,头戴黄冠才是。
宁玖身着一袭浅色道袍,脚踩云鞋,一头鸦羽般的青丝拢在一个黄纱冠中,手持一御赐拂尘。
宁玖气质本就清冽,如今穿上这一身道袍,手执拂尘,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紫苏将宁玖身上的道袍衣褶抚平,退开几步满意的道:“六娘子生的真是好看!便是这一身道袍,看起来也与旁人十分不同。”
宁玖闻言摇了摇头,看了紫苏一眼。
紫苏忙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这才后知后觉,改口道:“六娘子提醒的是,现在该叫你永乐真人了。”
宁玖点了点头起身,目光在屋中环视一圈道:“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紫苏点头道:“奴婢早已按娘子的吩咐,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娘子屋中的一些摆设,基本都收入了府库中,只余一些为数不多的东西摆在屋里应应景便是,娘子不必担心,这钥匙由奴婢亲自掌控,旁人是轻易摸不着的,除此之外,娘子的贴身之物,奴婢更是收捡得十分妥当。”
未出阁的小娘子的贴身之物要是落入一些有心之人的手中,难保不被拿来做文章。宁玖为了以防万一,只好事先吩咐紫苏、沉香等人将她这些东西给好好的收起来,绝不给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人丝毫机会。
收拾完毕,宁玖一扬手中的拂尘,眸光坚定,踏着步子便往外而去。
屋外已然站着好些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宁玖的熟面孔。
宁珍道:“六娘你此去永乐观,务必要好好修身养性,潜心为圣人祈福才是。”
有了上一次被东阳侯当着众人的面喝止的经历,眼下宁珍也不敢暗着嘲讽宁玖了,只好挂着虚假的笑意与宁玖二人谈话。
宁玖闻言,微抬下巴,对她淡淡一笑,“贫道法号永乐,娘子方才的称呼有所不妥。”
宁珍闻言一愣,随后面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意道:“是,永乐真人。”宁珍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腹诽道,这个宁玖还真是装模作样,眼下不过是觉得当道姑新鲜罢了,等她过了这股新鲜劲儿,她倒要看她怎么后悔才是。
蒋氏和宁珍二人上前拉着宁玖的手说了好些话,蒋氏又道:“我替六娘备了些东西,虽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不过去了道观想必也是用得着的。”宁玖闻言朝蒋氏身后看去,看见蒋氏的两个贴身丫鬟手里头捧着两个托盘。
那托盘盖得严严实实的,瞧不见里头,远远看着像是几匹布帛,看着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宁玖仍是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三叔母这是做什么?”
蒋氏闻言,侧身在宁玖身旁附耳道:“三叔母没什么本事,不过一些闲钱却是有的。六娘你去了永乐观,少不得有用银子的地方,这其他东西都是虚的,唯有这钱才最好使,三叔母这三百贯虽不多,却也是个心意。”
宁玖闻言一愣,忙摆手道:“三叔母,这……”三房的情况宁玖也很清楚。
“这三百贯钱,你便拿着吧,就当是三叔母的一片心意。”说着她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眼眶微红,在宁玖耳旁附耳说道:“不瞒你说,当年我才嫁入东阳侯府的时候,多处受你母亲照拂。当年,二嫂瞧不起我,也亏得有她处处帮衬,我才能在这府中的还日子好过些。”
“后来你母亲去了后,卢氏进了门,她与二嫂二人时时斗法,我们三房势微薄,唯恐波及自身……这么些年来,还望六娘不要怪罪。”
宁玖闻言笑道:“三叔母,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以三房在府中的地位,蒋氏这样明哲保身做法无可厚非。这些年来,郑氏与卢氏斗法,她虽没有对他们伸出过多的援手,却也从未落井下石,她能做到这一点已是难能可贵了。
郑氏和李氏看着宁玖穿着一身道袍,手拿拂尘的模样,心下不由觉得好笑,脸上故意摆出一副不舍的神色,时不时的说些场面话。
宁玖瞧着他们这个样子实在腻味的很,本就不欲多谈,草草应付几句便了事。
见宁玖离得远了些,郑氏对李氏耳语道:“十娘子今日怎么也不来送送?”
李氏皱眉道:“她的身子还没有好,再说……她是长辈,六娘不过一个晚辈罢了,哪里轮得到她送,无妨。”
很快,宫中派人来接宁玖入永乐观的人马到了。
府中的仆役连忙将宁玖从侯府中的东西往车上搬去,很快宁玖要带的东西便已搬完,宁玖对着院中的人行了一礼,而后道:“诸位便送在此处吧,永乐先行一步。”
言罢,宁玖一扬手中拂尘,带着身着圆领袍服的沉香和紫苏往外行去。
虽然宁玖此次是出家为女冠,但似宁玖这样的小娘子,从小便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惯了,自然须得有人伺候,且南秦女冠的律法之中,也是可以带侍从的,宁玖便将紫苏和沉香二人带在了身边。
宁玖迈着步子,出了府门,目光淡淡的落在外头的那个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郎君身上,不由微微一怔。
王四郎怎么在此?
王四郎似乎是看出了宁玖的疑虑,便翻身下马,对宁玖拱了拱手道:“某奉圣上之命,特意护送永乐真人入观。”
宁玖闻言心下了然,是了,王四郎乃是金吾卫将军,是宣德帝身前的人,若是由他来护送她,无疑是极长宁玖脸面的。
思及此,宁玖朝他颔首,淡淡道:“如此便麻烦左将军了。”
王四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顿了一瞬,而后快速移开,“此乃圣上之命,谈不上麻烦,真人先请。”
宁玖便顺着他的手势,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车马很快便朝永安城外的永乐观去了。
*
宁玖走后的几日,李十娘的病仍未见好,每日里她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闭门不出,似是在养病的模样。
李氏和郑氏好几次派了人探望她,都被李十娘以病中不宜见人为由给打发了。
前几回李氏和郑氏二人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但李十娘拒绝的次数多了,二人便渐渐的体味到了李十娘态度的不同。
这明面上瞧着李十娘似乎是因为生病不肯见她们,但细下想来,她这举动倒像是在故意疏远她们。
察觉到这一点,郑氏当即便坐不住了,忙到了李氏的院子,与她相商此事。
郑氏进了屋,让李氏屏退一干闲杂人等后道:“阿家,这十娘病了这么几日都不见好,实在是有些奇怪呀!上次替她瞧病的郎中是我差人去请的,那郎中说十娘只要好好服药,身子很快便能恢复如初,可现在……”
“现在她这样以病为由,莫不是在故意疏远我们吧?”
李氏手中的紫檀木珠啪啪的响着,她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着郑氏道:“你说的很有可能,她这个性子倒和我那幼弟有些相似。”
李十娘如今这般举动,的确像是在借故疏远他们。
郑氏道:“她这样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可能一直以病为由不见我们的面吧?”
不见她们的面没什么,可若这个李十娘一直这样装病装下去窝在院中,别说让她勾引宁晟了,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就连个小厮都勾不着。
她一直闭门不出,那她接下的戏该怎么唱?
李氏的手垂在腿侧,看着郑氏道:“那以你的意思是……”
郑氏道:“她不肯见我们,多半是心中有些犹豫,毕竟她年纪轻,心思左右浮动也是正常,不若我们帮她一把,推波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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