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冯闻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好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
好在这事儿牵扯的势力太过复杂,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尹的职责范围,他只需将眼前的事情解决即刻,这事儿的后续轮不着他来插手。
于是冯闻一边带着人勘察现场,一边差了人去向刑部汇报。
他带着一干人等在现场勘查了一圈,随后又打听了卢氏死亡的前后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觉得这案子更悬了。
很快,刑部的人也来了,来的是刑部的尚书郑林。
说来这郑林和荥阳郡公郑雍也沾点亲带点故,此人乃是荥阳郑氏一个旁系所出的庶子。他的身份虽不高,但好在他本人争气。当他年通过科举入仕,在朝堂打拼了近二十年,如今终于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郑林将现场查探一番,问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便要按规矩将卢氏的尸体与嫌疑最大宁玖和王氏,以及在场涉及此事的其他人暂时收押于刑部大牢之中。
将其他人收入大牢自是没什么问题,但若将宁玖和王氏二人收入刑部大牢……这一人乃是荥阳郡公郑雍的嫡妻,一人乃是东阳侯府的嫡出娘子……
郑林咬牙半天,最后还是向东阳侯说明了这个要求。
东阳侯道:“在场的人都知六娘是在卢氏中毒之后才进的钟绮院。我却不知,被你们这样一说,六娘竟被安插了一个莫须有的嫌犯罪名。”
郑尚书道:“东阳侯,此事我也是秉公执法,公事公办,还请不要为难。”
东阳侯皱眉。
再过一年宁玖就要及笄了,如今她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传出了这种事,对她名声影响可想而知。
且那刑部大牢鱼龙混杂,收的大多都是大奸大恶之辈,就算宁玖没有杀害卢氏,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般去那刑部大牢走上一朝,也实在是于名声有碍。
冯闻在一旁看着东阳侯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上次由于宁玖卖给了他一个人情,事后他还得到了圣上的嘉奖,是以对宁玖的印象还算不错。当即便开口道:“东阳侯可是担心六娘子的名声?”
东阳侯点头。
冯闻看了郑林一眼,随后又道:“这一点你且放心,这收押刑部大牢只是走个章程罢了。若是东阳侯顾及六娘子的名声,郑尚书自会为她安排单独的监舍,你看如何?”
郑林将东阳侯神色松动,不由赞赏了看了冯闻一眼。
东阳侯思忖着。
宁玖却在此时上前一步,对东阳侯一礼道:“祖父不必担心,六娘行得正,坐得直,这刑部大牢不过是走上一遭罢了,并不妨事。”
宁玖并不想要让东阳侯为难。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走上这么一遭,或多或少会对她的名声有些影响,不过她却并不在乎这个。
再过一年她便要及笄了,如今她在明文堂的表现出色,依照圣上性子,极有可能将她指给哪个王孙。她这一生于姻缘之事并未报什么希望,她不想嫁人,若是能成功复仇,之后她只想守着自己的至亲生活。
宁玖这边摆平了,王氏那边依旧还僵持着。
王氏不满,对刑部尚书道:“郑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也敢关,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你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想将我也押入你刑部大牢吗?”
郑林只是荥阳郑氏旁系的一个庶子,这么些年来荥阳郡公郑雍对他的确多有照顾,可以说郑林能走到如今这刑部尚书的位置,没少受郑雍的照拂。
郑琳面有难色,对王氏拱手道:“郡公夫人不必动怒,我也是秉公执法,你且放心,在真相查明之前,我们会提议安排你与宁六娘,不会与那些凶恶之徒关在一起,还请郡公夫人配合。”
郑林在王氏面前伏低做小,这才让她心中的怒气平了一些。
王氏虽有些气焰,但也不是那种蠢到无可救药的人,今日这事的确属她与宁玖二人嫌疑最大,如今既然惊动了刑部的人,这个郑林必然要拿他二人回去交差,若是激怒了他,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思忖半晌,王点头道:“那好今日我便依你,你务必要好好审理此案,还我一个公道。”
郑林道:“郡公夫人放心,此事关系重大,我已禀明圣上,待到圣上看过此案之后,我们再决定是否要进行三司会审。”
听到三司会审王氏心中不由的微微放心。
若是三司会审,届时圣上也会亲临,这是一种极为公正的审核方式。
将两位当事人的情绪都安抚好了,郑林这才挥手示意他的下属上前将宁玖和王氏带走。
“且慢——”郑林的命令刚刚落下,便有一道冷沉的男声突兀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冷沉声音,宁玖眉眼不由一动,随后下意识的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只见玄黑的屋脊之上,一玄袍男子右手扶着屋脊,左手执刀,身子微微前倾,正大马金刀的坐着。
阳光微洒在他的身上,银色的面具折射出来的光亮得几乎闪花人的眼,他手中的那把锋利的玄黑大刀也在阳光下也似泛着森冷的寒光,十分威风。
玄红衣袍,腰配弯刀……这这,这是玄衣卫!
在场的众人面色齐齐一震。
玄衣卫在朝中的品级或许不如许多官员,但其手里行使权力却是极大,下可斩百官,上可杀王侯。
玄衣卫的人平素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迹十分神秘,鲜少出现在人前。
据闻,玄衣卫每每现身人前,便意味又有人的生命将要被收割了。
郑林瞧着即使被玄黑刀鞘掩住,却依旧散发出森寒之气的玄黑弯刀,心中不由一凛。
气氛僵持了半晌,郑林终于忍不住道:“吾乃刑部尚书郑林,敢问足下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薛珩唇畔勾起一抹笑,语气十分睥睨,“名字?无可奉告。”
“不过,圣上特赐我皇姓,世人都称为我一声薛都尉或是玄衣都尉。”
这下,在场的众人更惊了,尤其以郑林为甚。
他本以为来的只是玄衣卫的一个小角色,未想来人竟是率领玄衣三千,那个传说中的玄衣第一人的玄衣都尉。
据闻此人手中斩下高官无数,十分残忍嗜杀,十分嗜血。
说心里话,郑林十分不想同这种人打交道,但无奈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只得硬着头皮对薛珩道:“原来是玄衣都尉,失敬失敬。”末了又道:“今日某还有要务在身,便不与薛都尉在此闲谈了,某先失陪。”
坐在屋脊之上的玄衣男子忽而将手中的那把黑色的大刀握紧,身姿一展,悠悠而下,在郑林的五步开外站定。
“郑尚书听力似乎有些不太好,你忘了,方才我叫你且慢吗?”
郑林后脑直冒冷很,只好故意装傻,“薛都尉此言何意?”
薛珩整张脸都被银色的面具遮挡着,是以郑林也瞧不清他的神情,他露在外面的唇勾起了一个邪肆的弧度。
薛珩左手时不时的将手中的黑刀顶出刀鞘,右手悠悠指着宁玖的方向,“今日我正好凑巧在这东阳侯府附近转悠,正好瞧见她进了这间院子。”
郑雍迟疑道“薛都尉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卢氏的毒在她进去之前便已发作了,这点我可保证。”
郑林有些疑惑着,此人这番话究竟是为何意?莫非她是在替宁六娘说话?
冷血嗜杀的玄衣卫替人说话?怎么想郑林都觉得不太可能。
思索无果,他只好试探出声,“那依薛都尉的意思,今日之事要如何处理?”
薛珩道:“简单,你只需将王氏捉回去审问便是,至于她,我可以玄衣卫的声名保障。她绝不可能是杀害卢氏的凶手。”
郑林面色略带担忧。
薛珩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郑尚书不必担心此事,我自会亲自向圣上禀明,至于那个暗中潜伏的凶手,我已经派了玄衣卫的人前去捉拿了。”
听此,郑雍这才不由得放心,脸色微亮,“如此便麻烦薛都尉了。”如今既然玄衣卫肯出手,相信那背后之人必然很快就能捉拿归案。
今日这桩案子对于郑林来说着实难办,一边是东阳侯府,另一边是荥阳郡公府,虽然他如今已官至刑部尚书。可这两头都是他轻易得罪不起的主啊。
很快,郑林便将卢氏的尸体,以及今日涉事的一干人等都带回了刑部。
宁玖正要向薛珩道谢的时候,才发现他竟已不见了踪迹。
刑部和京兆尹的人都走后,东阳侯将宁玖拉到一边,问道:“六娘,你和那玄衣都尉有何关系?”
宁玖装傻,故作不解,“孙女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东阳侯看了她一眼,表示不解,“是吗?这就奇了怪了,既然他与你并无关系,怎会替你解围呢?”
宁玖笑道:“兴许是我走了好运吧。”言罢,宁玖转移话题,“说来这侯府的防守……”
东阳侯点头,“你之所言没错,今日这事说明我们府中防守实在是不足。若是守备森严,如何能让那不知名的歹徒潜入?”言罢,东阳侯因出来的时间太久,又咳起了嗽。
宁玖见此连忙劝他回屋。
临走之时,东阳侯也没有忘了提点郑氏等人几句。
“你们身为六娘的长辈,兄姊,大家同为东阳侯府的人,可是在她出事之际,你们不向着他,胳膊肘却向外拐,真是……咳咳……”
似乎是说不去下去了,东阳侯不由的摇了摇头,随后眼神定定的落在正宁璋身上,神色有些失望,“尤其是你,你身为六娘兄长,却一点作为兄长的气魄,哎……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着东阳侯便往前走,走到一半他忽然回首对郑氏道:“待到卢氏的案子查明之后,便由你负责替她办这丧事吧。”
郑氏点头。
很快,东阳侯便由人搀扶着走了。
宁玖,宁璇等人也连声告辞。
最后仅剩二房的几人还留在原地,他们瞧着宁玖离去的背影,神情不由愤愤。
本来他们想借着今日的机会落井下石,不敢杀害卢氏的凶手是不是宁玖,都先让她背上这口黑锅,让她尝尝声名尽毁的滋味。
可没想到就在宁六娘被押往刑部的前一刻,事情居然发生了转机。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居然还能让宁六娘逃脱过去,这个宁六娘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吧!
宁珊不甘心,“阿娘,这都能让她逃过此劫,真是好不甘心。”
郑氏眸光微沉,“无妨,逃得过这次,逃不过下次。如今卢氏没了,这大房的气数也就这样了,我儿放心,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
宁珊点头。
宁璋想着方才东阳侯的那番话,心情有些低沉。听了郑氏的话后,心情才缓和一些,笑道:“是啊,来日方长。”
“……”
宁玖回到自己的琼华院,正想要到床榻上去歇一歇,便见一身着玄红衣袍之人双手交叠,翘着腿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见她进屋,那人原本闭着的双眸忽然睁开,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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