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盒板蓝根。”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因为坐得低,两只眼睛半露在眼镜片外面,“哦,喉咙哑了啊,感冒了是伐?感冒了就吃这个药。”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打开玻璃柜台,取了一包药出来给她,还指点着药盒介绍,“喏,这是国外进口的,疗效很好的,一粒就见效。”
董知微常去医院替母亲配药,自己却很少到药店,遇到这样的推荐有些无奈,“我没有发烧,板蓝根就可以了。”说着往他身后的玻璃橱里指去,“就是那一种,谢谢。”
袁景瑞一直站在她身后,这时却开了口,“她还有点咳嗽。”
那中年人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转头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咳嗽药水来,“这个咳嗽药水好。”
董知微看了一眼那个完全没见过的满是洋文的药水瓶,正要开口说话,袁景瑞已经伸手指了,“川贝枇杷膏就可以了,就是那个。”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再次来回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过身去将板蓝根与川贝枇杷膏从玻璃橱的角落里拿了出来,一起放在柜面上,又开了张单子,“谁付钱?”
“我付钱。”董知微赶紧打开包,但那张单子已经被袁景瑞拿走了,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袁先生!”她急了。
他已经付了钱,又将那两样东西一把抓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几乎是追着他出了药店,一边走一边还要说话,“不用了,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他居然停了脚步,让她差点撞到他身上去,又说,“咳嗽还要多吃梨,你家有梨吗?”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往侧边的水果摊走了过去。
水果店就在药店边上,各式各样的水果一直摆放到人行道上,红的苹果黄的香蕉紫的葡萄,旁边居然还有几桶花,被悬挂在上方的明晃晃的赤膊灯泡照得一片姹紫嫣红活色生香。
坐在水果店里的老板闻声站起来,“买梨?有,今天刚摆上来的唐山梨,新鲜。”
“不要这个,要雪梨。”
“雪梨也有,五块五一斤。”
“这么贵?”他居然讨价还价,让董知微立时目瞪口呆。
她做梦了,袁景瑞在夜里的水果摊前买梨子,还在讨价还价,她一定是做梦了。
老板很会做生意,说话时已经抓起雪梨往电子秤上放,边放边说,“那你多买点,我算你便宜点啦。”
就这样,董知微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袁景瑞已经迅速地完成了另一次交易,提着装满梨子的塑料袋转过身来对她说话,“上车吧。”
他是习惯了做主的,她是习惯了服从老板命令的,又仍处于震惊的状态,不知不觉便上了车,他发动车子,又将手中的东西全交给她。
“拿着吧。”
数斤重的梨子再加上板蓝根与枇杷膏,两个满满的塑料袋顿时让她双手抱满,车子起步,四个车门落锁的轻微“咔嗒”声在耳边响起,董知微几乎是一个激灵地回过神来。
不,她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车子在弄堂口停下,董知微推门下车,走出一步又回过头,袁景瑞还没有走,坐在车里看着她,“怎么了?”
她两手拿满了东西,再做出严肃认真的脸就很难了,声音仍是哑的,哑着还是说了句,“袁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
他笑一下,“不用谢,最要紧不要生病,很多事要你做,你不在,很麻烦。”
她忽然忍不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脸,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很快就收住了,昙花一现那样,接着便与他道别,转身走了。
倒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就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看着董知微的背影消失在弄堂里的黑暗中,想到的却还是她之前的那个笑容。
他并没有与她开玩笑的意思,她与温白凉所做的一切无关是令他的高兴的,找一个秘书不容易,找到像董知微这样一个得力的更加难,接下来会是多事之秋,他知道自己需要她。
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董知微原本以为这天晚上自己一定会失眠,没想到一杯板蓝根两勺川贝枇杷膏下去之后,她居然睡得很好,但仍是做了梦,梦里又出现了那个小男孩,这一次他是被一群面目狰狞的大男人追着跑的,身后的那些人气势汹汹,她仍是害怕,但也没有跑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难过起来,觉得心疼,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荒谬,袁景瑞是什么样的男人,用得着别人同情?
正想着,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已经响了,她伸手去接,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是袁景瑞,跟她说,“董秘书。”
她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袁景瑞一早将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
上次她接到这样的电话,搁下之后便跟着他忙足三个通宵,晨昏颠倒日月无光,最后回到家几乎是倒在床上的,秘书也不是好当的,尤其是袁景瑞的秘书。
他对于她迅速的回应像是很满意,又在那边开口,不知在哪里讲电话,背景里有风声,他的声音却是低的,或许是她刚醒的缘故,听在耳里总觉得与平日不同。
他说,“身体还好?”
她有一秒钟的愣怔,他一早打电话来,就为了问她身体还好?
但嘴里已经答了,说话之前还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已经没事了。”
因为诧异,连称呼都忘了加。
“那就好,我还怕你真的病了,今天出不了家门。”
董知微不自觉地将手放在额头上,眼睛看到床头柜上的那盒已经拆开的板蓝根,还有棕色的川贝枇杷膏的瓶子,昨晚的一切又回来了:她与温白凉的再次相遇,还有袁景瑞立在街边与人讲价的样子——全都不可思议,但却全都是真的。
“不会,谢谢袁先生关心,我会准时到公司。”她答他,声音微哑,但相较昨晚确实是好多了。
“也不用那么赶。”他仍旧低着声音,像在她耳边说话。
她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那我先到医院。”
“会不会太辛苦你?”
他这样讲话,让她简直无法招架,缓了一下才能答他,“不会。”
他在那头轻轻地笑起来,说,“谢谢。”
电话挂断之后,董知微又在床上坐了两分钟。
昨晚与温白凉相遇的冲击还在,原该让她觉得难熬,但大脑自动自发地不断分神于袁景瑞这几天所做所说的一切,让她无法好好地思考温白凉突然出现的背后究竟代表了些什么。
下床的时候董知微在心里叹息,一个人能够有今日的成就果然是有其成功之处的,尤其是在用人方面,至少袁景瑞做到了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她的工作价值——还让她做得连怨言都不能有。
什么是老板?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