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魏海东正看着照片出神,听到晓荷的话急忙回过神来说:“好的,明天我来接你去民政局吧?”说完看到晓荷诧异地看着他,急忙解释说,“林桐的车在我这里呢,反正我们顺路。”
晓荷看着魏海东的样子,想到明天他们就要去办离婚手续了,离婚这个词语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和自己的婚姻有过任何的联系,她一直以为她和魏海东的婚姻坚如磐石、韧如蒲草,谁知才短短的七年他们已经渐行渐远,不得不为离婚做打算了,命运真是让人无从把握。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见得他们做不成夫妻就非要成为冤家吧,毕竟他还是孩子的爸爸,这是一条他们一生都不会斩断的关系,那么就不要太决绝,晓荷想到这里对魏海东苦笑了一下说:“好吧,那我明天在楼下等你。”
一切都已经谈妥,再也没有留下去的理由,魏海东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晓荷说:“晓荷,你是个好女人、好母亲,事情发展到今天,我知道我的责任是很大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作为女人,你以后不要那么要强,因为在大多数男人的心里还是希望女人柔弱一些,有些争到脸红脖子粗解决不了的事,或许撒个娇就能解决了,所以你以后要记住。”
晓荷静静地听着魏海东发自肺腑的话语,想起自己以前尖厉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向他的心房,她深深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至亲至疏夫妻,夫妻之间是最亲密的又是有距离的,有些话是永远不能说的。感情就像玻璃,一旦伤了就是永远的伤痕,如果再不加以修葺,感情的裂缝必然越来越大,一切就覆水难收了。
可是人生有谁是未卜先知的呢?初恋的时候我们不懂爱情,初婚的时候我们不懂婚姻的真谛,现在终于明白也太晚了。
晓荷想到这里站起身,点点头对魏海东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也要记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老是熬夜,你的胃也不好,以后要记得准时吃饭,千万不要忙起来不管不顾,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好的。”魏海东百感交集地答应着,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从衣兜里掏出上午刚刚拿到的新房钥匙说,“晓荷,我知道你一直的愿望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完成这个愿望,现在公司的发展状况好了,我们当初融资的钱也可以收回来了,这是我今天在如意家园定下的房子。现房,随时都可以入住,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你就等着他们通知你带着资料办房产证就好了。”
晓荷呆呆地看着魏海东手里的闪闪发光的钥匙,她曾经把一套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房子不惜对魏海东恶语相向,以致给了他们的婚姻致命的一击。可是现在看来,比起他们七年的婚姻、十年的感情,房子算什么呢?没有了魏海东,这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晓荷想到这里强忍住内心的难过对魏海东说:“海东,公司刚走上正轨,需要钱的地方会比较多,你还是先把房子退了,把钱用在公司里吧。”
“不,晓荷,买房的钱本来就是你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我也一直想完成这个愿望,你快把钥匙收起来吧,以后天天的抚养费我会定时给你,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不要让孩子受委屈。”魏海东固执地伸出手,把钥匙塞在晓荷手里。
“好吧,海东,这房子我先收着,以后就放在天天的名下好了。”晓荷拿着魏海东塞进来的钥匙紧紧握在手中,这把钥匙还带着魏海东的体温,可是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以后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吧。”魏海东熟稔地说着,忽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妥,急忙补充了一句,“毕竟我还是天天的爸爸……”
魏海东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忧伤像浓墨滴在宣纸上一样迅速渲染开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漫长岁月。
初相识时,魏海东是一个木讷的少年,晓荷是一个羞涩的少女,是爱情让他们变得勇敢,他们像所有的恋人一样经过了第一次拉手的悸动、初吻的晕眩;新婚燕尔,他们在租来的房子里享受爱情的甜蜜,两个人常常相拥着憧憬未来,未来在他们的规划中是那么美好,以致让他们热血沸腾,彻夜难眠;初为人父人母,他们看着共同创造的小生命露出会心的微笑,他们相信小宝贝在他们爱的呵护下会茁壮成长。可是往事历历在目,那美好的憧憬仿佛就在昨天,可他们怎么在生活中完全迷失了方向呢?
魏海东想到这里喉头发紧,两眼发热,他急忙转过身对晓荷说:“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等一下。”晓荷看着他的背影急忙说,魏海东猛地止住脚步,他的心开始狂跳,他多么盼望晓荷能说一句“我不让你走”,那么他就会永远停在她的身边,用他一生的行动来弥补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
可是晓荷很快开口了,她的声音幽怨但清晰,“海东,你的衣服我都给你洗好烫好了,你带回去替换着穿吧。”
魏海东回过头,看到晓荷快步走进卧室拿出两只皮箱放在他的面前,她低着头看着两只皮箱说:“这只皮箱里是夏装和秋装,另外这只皮箱里是冬装和内衣,我都整理好了,你带回去吧。”
“好,谢谢你。”因为期待太强烈,等晓荷说完最后一句话,魏海东感觉自己刚才冲到头顶的血液此时已无声地流回脚底,希望彻底破灭了,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吃力地弯下腰拎起两只皮箱,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晓荷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内心用尽全力在呼喊:“海东,不要走,海东,留下来。”
可是那泣血的呼唤像是卡在了嗓子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晓荷就那样看着魏海东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他出门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那扇门被轻轻地打开,又被轻轻地关上,尽管关门的声音很轻,那声咔嚓的门锁碰撞声还是惊动了晓荷,她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身体缓缓地倒在沙发上,她用手指深深地掐着沙发的扶手,竭力压抑着自己不让那呜咽的声音涌出来。
魏海东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他的脚仿佛有千斤重,黑洞洞的楼梯像无尽的深渊,他知道他走下去就意味着他和晓荷以后就是陌路人了,他多么希望晓荷能够说一声:“海东,不要走,我原谅你。”
那样他就可以冲回去抱着晓荷,告诉她其实他不想离开,他会用他的一生来补偿给她带来的伤害,他们一家三口永远是和谐幸福的一家。可是身后的门坚如磐石,魏海东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那辆奥迪车的影子,晓荷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婚姻是一面镜子,打破了就再也拼不出原来的模样,如果他不能再带给她幸福,还有什么资格求她留在他的身边?
人生中,有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爱,他带给晓荷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希望她真的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魏海东想到这里,强忍住想要涌出的泪水,拎起皮箱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
六十四
魏海东一个人开车在路上走着,漫无目的。他不想那么早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又感觉没地方可去,于是很庆幸今天和林桐借了车,要不自己拖着两只皮箱在路上走,真可以让别人怜悯了。
明天就要去和晓荷办理离婚手续了,魏海东心里因为感触太多反而没有刻骨的疼痛,只是感觉很茫然,也许晓荷很快就会嫁给苏逸轩,他曾经从报纸上看过他的报道,感觉他并不是那种虚伪的暴发户,或许晓荷以后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只是“一入侯门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他们以后或许真的是陌路人了。
魏海东透过后视镜看看车后座上那两只皮箱,它们笨重而朴实,曾经陪伴他和晓荷度过了难忘的大学时光和结婚后颠沛流离的生活,难道现在他的生命中只剩下这最后的慰藉?
魏海东把车上的音乐调到最大音量,一遍一遍播放着那首烂熟于心的《再回首》,“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这首忧郁伤感的歌曲被放大了分贝,就像放大了的悲伤让魏海东感觉喉头发紧、眼睛发涩,他只好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
再回首恍然如梦,这是怎样沉醉不醒的一梦呢?是不是从林菲第一次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然后晓荷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标本有了依据,他就再也忍受不了她的指责和唠叨?
其实当林菲柔软的身体靠近他的时候,他有过挣扎、有过抗拒,可是这种抗拒很快被心理的失衡冲垮,他顺从了自己身体的欲望,魏海东想起晓荷曾经的笑脸和从前一家三口快乐的时光,心中升起尖锐的疼痛。
以后该怎么办呢?再也没有人关心他的饥和寒,再也没有人在他晚归的夜里为他亮一盏灯,他的生命就像废弃的铁路一样没有期待和寄托,还有孩子,生命中永远不可分割的血脉,他本来打算在离婚的问题上绝对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可是看到晓荷眼里涌出的泪花,想起她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付出的艰辛,他就没法硬下心肠来和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现在魏海东一想到孩子会随着晓荷嫁入豪门,对着另一个男人叫爸爸,他的心就忍不住撕裂般地疼痛,魏海东闭了闭眼,不能再想。
车在路上缓缓滑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驶到外环路,魏海东看到路边正好有一家酒吧,他不想回到办公室面对一屋子的寂寞,于是猛打方向盘转了个弯,把车在酒吧前的空地上停下来,径自走进酒吧。
这是魏海东第一次进酒吧,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他的概念里一直觉得酒吧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并且消费很高,所以每次公司要放松的时候那些年轻人都要求到酒吧,他坚决不同意,对他们说到酒吧有什么好,消费高、环境乱,还不如找个好点的饭店好好吃一顿,于是公司的年轻小伙子一直叫他“老顽固”。
林菲骨子里崇尚刺激,和她在一起后,她也几次要求到酒吧里玩,可是都被他拒绝了,这也是他们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酒吧并没有魏海东想象中的嘈杂,因为不是周末,酒吧反而有点冷清,只有几对穿着时尚的情侣在昏暗的灯光下相对而坐、喁喁私语,反而这里的灯光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音乐正贴合他的心意,于是他拣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装作熟悉地点了一杯龙舌兰酒,因为他听公司的年轻人说去酒吧不品龙舌兰,就别说去过酒吧。
酒很快送了上来,魏海东尝了一口,因为酒中加了柠檬,一股清新、酸涩、辛辣的感觉一下冲进他的口腔,随之在胃里蔓延,魏海东皱了一下眉头,泪水慢慢涌出眼眶。
生活为什么是这样一条不归路呢?他曾经有过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在那个闭塞的山村他为了梦想在煤油灯下度过一个个苦读之夜,但是那时的苦也是甜蜜的,因为有梦想的支撑。走出大山后他像浮萍一样漂在这个城市,也曾经有过彷徨和迷茫,甚至怀疑自己选择这条路是一种错误,是晓荷和孩子带给他希望和温暖,让他在这个浮华城市有一个家。
魏海东承认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但那种压力在现在来看是幸福的压力。现在没有了压力,也就没有了动力,事业的进步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快乐,他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飘向何方。
魏海东忽然发现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反思,他的上一辈人活在没有理想的重复中,一年最大的喜悦就是多收了三五斗粮,他的迷茫他们永远不懂,他的下一辈将会怎样生活他完全无法想象,但是他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按照他的愿望去生活。
魏海东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理解他,林菲也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她一直生活在我的爱情我做主的个性当中,并没有真正走进他的生命,或许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只有晓荷,可是他们已经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从酒吧出来已经午夜,深夜的大街上,路灯寂寞地发出昏黄的光,一辆辆满载的大货车轰隆隆地迎面驶来,魏海东知道这些货车零点以后才能进市区,他看着这些庞然大物默默地想:如果没有考上大学,他或许会和村里的无数个伙伴一样到大城市打工,会在半夜的时候睡眼惺忪地起来装卸货物,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蘸着唾沫数自己用力气换来的钞票,梦想着过年回家老婆端上肥厚的大肉片子,夜里不用调情、不用浪漫,只是把积攒一年的欲望发泄在老婆身上,那样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的痛彻心扉要好一些?
魏海东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山看着那山高,人生永远处在得陇望蜀的矛盾当中,但是生活是一条直线,他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什么都是自寻烦恼。
魏海东忽然觉得奇怪,他今晚怎么感慨这么多,如果不是晓荷,他或许永远不会如此深刻地反思自己的人生,一晚上的反思抵得过半生的思考,由此看来人的成长和成熟,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也由此可见晓荷对于他是多么重要,只是现在想做什么都太晚了。
龙舌兰酒的酒力果然名不虚传,魏海东只喝了一杯,虽然当时觉得没什么,可是酒劲上来之后才感觉头重脚轻,现在他坐在车上觉得轻飘飘的。
他的酒量其实不错,本不至于如此,可能也是思绪太多的原因吧,这样也好,回到公司估计躺到沙发上就能睡着,不用再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魏海东想到这里腾出一只手揉揉太阳穴,穿过前面一条马路就到公司了,他已经看到了公司灰色的办公楼。
就在这时,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像喝醉了酒似的突然穿过马路中间的分割线,径直向魏海东的车冲过来,等魏海东揉完太阳穴看到像疯牛一样冲过来的庞然大物,急忙猛打方向盘希望能躲开这场灾难,但是已经太晚了,货车上正在打瞌睡的司机也猛然醒来使劲踩刹车,大货车在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刹车线,但货车出于惯性还是往前猛冲了出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货车斜着撞在了魏海东的车上。
随着两车的剧烈相撞,魏海东的头重重地撞在挡风玻璃上,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车窗上的玻璃像礼花一样洒落到他身上,他感到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想要动弹一下身子摆脱那种疼痛,但是挣扎了一下却感觉一动也不能动,腿像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自己的腿被卡住了。
魏海东抬起头正要喊救命,却看到货车的司机和押车的老板很快从高大的斯太尔车上跳下来,他们没有直奔魏海东的小车,而是围着自己的斯太尔车转了一圈,斯太尔车因为车身高,没有太大的故障,于是他们经过短暂而低沉的商量之后,两个人很快爬上斯太尔车,倒车、转弯,斯太尔车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完了。魏海东绝望地想,或许这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也许是老天在惩罚他吧。
也好,反正现在一无所有,就这样死了也了无牵挂,世上最难过的是后悔,或许死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魏海东靠在车座上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他感觉身体的血液在快速地流失,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汩汩的、温热的感觉。
魏海东感觉很累,身体虚弱得如同飘在空中的羽毛,他看着外面寂静的夜空,此时,晓荷和天天可能正沉睡在梦乡里吧?晓荷是个好母亲,她一定能够保护儿子不让他受到伤害,只是不知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他们会不会想起他?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魏海东使劲瞪大眼睛,依稀看到晓荷牵着天天的手正在向他走来,天天稚气的脸庞依然,晓荷恬静的笑容恍如昨日,他看着他们,仿佛从来没有说过离别,也终于不用说再见,他对着晓荷抱歉地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