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已经带着一丝萧瑟气息。
奔腾的大河咆哮着,打着旋儿,滚滚东逝去……
渡口上,苍柏古松,身姿依旧挺直,可是在那苍劲之中,却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一丝沧桑。
是啊,秋天要来了!
虽说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可同样也有苍冷与萧瑟。
刘阚跨在马上,看着渡口排成一行行,一排排的流民大军,一个劲儿的蹙眉,心思颇为凝重。
这才几天的时间啊,萧何竟然又鼓捣出了两万流民。
这也使得刘阚北上的人马,突破了十万大关。看着潮水一般的人流,刘阚这心里,一点也不轻松。以前担心河南地人口稀少,现在好了,有十万人了,可刘阚还是忧心忡忡,彻夜难寐。
“老萧啊,这么多人……马上就是冬天了啊!
九原的冬天,可冷的紧呢。咱们的粮草够不够,辎重够不够?别到了目的地,再饿死无数啊。”
萧何同样是很忧虑。
话语中,透着一种疲惫之意,他回答说:“君侯,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到九原得到补充之后,最多能撑过这个寒冬……其实,寒冬时节我倒不担心,我担心开春之后,依旧是粮荒。
这十几万人,至少需要坚持到来年秋收。
可这整整一年的时间,怎么熬过去?君侯,这仁义之名已经有了,接下来就要看你如何为之。”
老萧越来越狡猾了,还学会了踢皮球!
刘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是见萧何脸颊瘦削,一副疲惫的样子,到嘴边那打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多久能全部渡过大河?”
李成一旁说:“大概到傍晚时,就可以全部渡河了……不过本地人说,入夜后可能会起大风,到时候……要不这样,君侯你先渡河吧,否则等起了大风,恐怕再过河,就不那么容易了。”
李成的意思很清楚,君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十日渡河,有无数流民陆陆续续的赶来,刘阚的压力也日渐增重。如果这么耗下去,只怕到了夜里,人会更多。当放手时则放手,君侯您需量力而行,不能再发这善心,成了拖累。
刘阚何尝不知道,他多停留河北一时,压力就增重一分。
但现在他必须要撑着,于是摇摇头,“让家眷车马先行渡河,我还是最后一批上船,莫再赘言。”
“喏!”
李成也知道,自己劝说不得刘阚。
于是只能加快渡河的速度,只要刘阚上船了,也就是最后一批。
可,莫要再拖上一日……
“君侯,涉间来了!”
就在渡河速度加快,眼看着快要到黄昏时,乐叔突然在一旁叫喊。
乐叔追随刘阚后,被刘阚留在了身边,担任护卫。一个乐叔,一个车宁,倒也能减少几分压力。
车宁的大儿子,比刘阚大不少。
不过虽然长得和车宁一样,五大三粗,但却不擅武艺,早年跟着燕国的工匠,学了一手精熟的打铁技巧。他如今在盘野老那边当帮手,倒也算是人尽其才。倒是车宁的小孙子,这些年跟着车宁习武,如今已成了刘秦的小跟班,关系处的很融洽,开口闭口的一个劲儿叫‘哥哥’。
从通过界休,到十日渡河,涉间一直没有露面。
这个时候,他露面,又是什么意思?
刘阚连忙拨转马头,带着车宁乐叔前去迎接。就见涉间带着一个百人骑队,在蒯彻的陪同下,出现在大河渡口。算一算,距离上次和涉间见面,也差不多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涉间看上去没什么大变化,黑口黑面的……九原的朔风,让他身上平添了一种肃杀的寒意。斑白的两鬓,并未让他苍老,反倒让人感觉着,更加稳重,更加成熟。一双眸子,如鹰隼般锐利。
“君侯!”
涉间对刘阚很尊敬,并没有因为他如今是否落难。
刘阚也连忙下马,拱手道:“君侯二字,将军莫要再提,刘阚如今,不过是一落难之人罢了。”
涉间摇了摇头。
“君侯这爵位,乃先帝亲口所封,除非先帝诏告,君侯还是君侯。”
涉间说话很直白,隐隐也透露出一个意思:他并不承认,如今那个坐在咸阳的二世,是皇帝。
但这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刘阚也好,涉间也罢,都不会在这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
涉间说:“我知君侯北去河北,想必会遇到不少麻烦。之前,我一直不好出面,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什么流言传到晋阳去。不过,我一直在关注……今日不得不说一句,君侯你……心肠太软。”
“啊?”
“这许多流民加入,会让你的压力越发沉重。
九原之苦寒,君侯想必也知晓……你随行所带辎重,只怕不足以撑上太久。要安置这些流民,怕非易事。另外,君侯到临河之后,还需要多加小心才是。月氏胡狗,蠢蠢欲动……去岁寒冬,屡次渡河袭掠。今春以来,更不断袭扰九原郡,君侯渡河之后,不免要面对上他们。”
刘阚心里一咯噔,说:“多谢将军的提醒,刘某定不会轻饶这些墙头草!”
墙头草?
涉间一怔,但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墙头草,形容的果然不错。那些月氏狗贼,就好像是长在墙头的枯草,风往那边吹,它们就会朝那边倾倒。
君侯……乌氏侯是不是……你的人?”
“啊?”
刘阚虽然说很镇静,但听了涉间这突然间的转变话题,也不由得激灵打了个寒蝉。
“乌氏倮突然从乌氏大规模转移到九原,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不过上将军对他倒是非常欢迎,而且在过去两年中,的确对九原郡,带来了很大的好处。
我曾私下计较,乌氏倮转移之时,正是君侯逃亡之日……君侯莫担心,此事我谁也没说过。”
怪不得蒙恬对涉间的重视,远远高过于王离。
这个人能思考,会冷静的分析,已经具备了名将的基本条件。
身经百战,且无甚名利之心,这也就让他能更进一步……只可惜,涉间虽也是出身蓝田大营,可终究没有王翦王贲那样的长辈。他没什么背景,完全是一步步走上来,远比不上王离的前途。
扶苏看重王离,是从政治上的角度考虑。
但论能力,涉间只怕是比王离更有发展前途吧……
涉间轻声道:“我与君侯说这件事情,其实是想要告诉你,乌氏倮在过去一年中,似乎与匈奴大单于冒顿,联系颇为密切。据我所知,冒顿曾数次派人,与乌氏倮在河北之地会面。”
“啊?”
“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涉间说:“君侯虽然和乌氏倮一样,都是商贾起家,但君侯身上,军人的气质更多一些,重一些;而乌氏倮,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商人。我几次想要动手除他,可碍于上将军之命,终究未能动手。
君侯若是有心,不妨思考一下,乌氏倮的关系……”
刘阚这一下,可真的有点担心了!
陈平可是在九原郡呢,而且和乌氏倮有过联系。
如果……
想到这里,刘阚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道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涉间和刘阚交谈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蒯彻走在最后面,趁机和刘阚低声道:“君侯不要担心,道子机灵的很,而且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到最后,他也不会对乌氏倮交底儿。如果乌氏倮真的心怀不轨,也难逃道子之眸。”
刘阚点点头,强笑了一声。
“老蒯,王离同意让你留在涉间这里了?”
蒯彻嘿嘿一笑,“同意了!”
“那你可要小心……我是说,别逞强。还是那句话,兵打没了我再招,地盘没有了,我再抢。你老蒯只有一个,你的命是我的,我要是不同意,你可千万不能死,否则我就亏本了。”
已没有了早先的激动,可心里面,依旧暖洋洋。
蒯彻点点头,“君侯,你也要保重,别逞英雄。否则,我活着,你没了,那我可没人要工钱了。”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蒯彻快马离开刘阚,和涉间走到了一起。
三人在渡口,马打盘旋,相互拱手,互道珍重。
此时,渡口起了风,最后一批人,也都登上了渡船。
刘阚最后一个上船,在船甲板上,不无留恋的看了一眼苍茫的原野,而后一摆手道:“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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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二年初秋,韩信在东郡,打了一场战果辉煌的战役。
李由从六月起,一反往常的稳重,疯狂的向大梁展开了攻击。他调集麾下所有的兵马,并且将屯扎在三川郡的十万更卒全部推上了战场,昼夜不停,向古城大梁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每一天,大梁城上空喊杀声整天。
成百上千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城里,城外。
鲜血,把大梁城染成了红黑色,顺着城脊的缝隙,鲜血流淌而出……
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大梁,在坚持了八天之后,出现了裂口。每天围绕着大梁城,死伤无数。
一时间,全天下的目光,从万里长征的刘阚身上,转移到了古都大梁城下。
魏咎十天里派出了二十一批使者求援,其中绝大部分死于乱军之中,但还是有逃出战场的信使。
项梁有点糊涂了!
他不明白,早先不显山露水的李由,为什么会突然间发疯了?
别说项梁不明白,连章邯也看不清楚其中的奥妙。他曾派人前去询问,但得到的答案却是:我围攻大梁,势必会让各方诸侯恐慌,前来救援。请章将军做好准备,截住各方的诸侯。
而事实上,不管是项梁也好,田荣也罢,都在暗自观察,并没有立刻出击。
七月初六日,大梁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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