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妥当,刘阚带着人离开了僮县。
留下来的,只剩下满目的疮痍。僮县百姓走出家门,看着这一幕景象,亦不由得心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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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楼仓,已经第五天了!
葛婴也记不清楚,他究竟对楼仓发动了多少次攻击。从三县收缴来的冲车撞木,都投入了使用。投石车也损坏了大半,在僮县库府中翻出来的二十一具大黄参连弩,几乎全部报废。
死伤的人数?
谁还耐得了性子去清点……
如果算上早先秦嘉损失的兵马,韩军的伤亡人数应该超过八千,几近万人之数!
战果呢?
有!的确是有!
突破了三道羊马墙,还填平了侧堡外的护城河。可成果仅止于此,楼仓的主城看似很近,却又无比遥远。用几千人的性命,只换来了这样的成果,葛婴也说不清楚该高兴,还是羞愧?
“将军,不能再打下去了!”
葛婴的幕僚们眼看着正前方的战场,忍不住出言劝阻,“这样打下去,就算是攻下了楼仓,我们一样会损失惨重啊。”
楼仓灰黑色的城墙,在炎炎烈日下,已经成了黑红色。
粘稠的血浆,顺着楼仓的城墙流淌下来,一道一道,乍看就如同裂纹一般,密布在墙壁上。
城墙下,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燃烧的冲车,倾倒的大黄参连弩,还有那一具具已经报废掉的投石车,散落在四周。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葛婴面带苦涩的笑容,轻轻摇头,“不是我要打,而是那边的人,在牵着我们,不得不去打!
你们看看,如今这军中的士卒,还有几个能保持冷静?
难道我就看不出来,楼仓失了几道护墙,平了两道沟渠是有意为之吗?他们这是在引着我们攻打,儿郎们已经杀红了眼睛,如今那可能再听从我的命令。只怕我刚一说要停止攻击,儿郎们的这股子气也就要泄掉了……咱们现在,也只剩下这一口气撑着,万万松不得啊!”
谁也没有想到,这战局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从一开始的主动攻击,到如今被人家牵着鼻子,不得不攻击……葛婴的心里充满了忧虑之情。
“僮县援兵抵达没有?”
“尚未抵达!”
葛婴刚要开口再问,突然间听到战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声。紧跟着金鼓声大作,喊杀声响彻苍穹。
忙凝神关注,却是韩军填平了楼仓城下的护城河,开始对主城发动正面的攻击。
韩军士卒经过四天的苦战,终于到了楼仓城下。一步步的推进,虽然伤亡惨重,却也并非没有收获。楼仓城里,有数不尽的粮草,有数不尽的钱帛,还有那无数美丽动人的女子。
这也是开战之前,葛婴对士卒们的宣传。
攻破楼仓,纵情劫掠……
这些士卒的眼睛都红了,口中嚎叫着,蜂拥到楼仓城下。
楼仓城头,突然鸦雀无声!
葛婴心里一动,暗叫一声不好。但没等他出声,那楼仓城头上突然间一阵梆子响,紧跟着无数支火把从城头扔了下来。城墙下,堆积了无数干草枯柴,火把落下,枯柴顿时燃烧。
那干草上洒了无数引火之物,一下子就蔓延开去。
冲天的烈焰,映着炎炎的烈日,在楼仓城下,竟形成了一种古怪的迷幻景象,如同时空扭曲。
数百名士卒被这烈焰一下子包裹起来。
连带着被火海吞没的,还有那一具具攻城器械……
葛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说话。从那被火焰扭曲的空间看过去,依稀能看到城头上,站有四个人。两个文士,两个将官。葛婴都认得,文士是楼仓的两大智囊,蒯彻和陈平。而武将,一个是他的老上司钟离昧,另一个则是泗水都尉刘阚的小舅子,吕释之。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
葛婴一边命人鸣金收兵,整点兵马,一边厉声的喝问。
两个亲兵冲到了葛婴的面前,神色惊慌的说:“刚才接到消息,僮县,僮县在昨夜,遭遇敌袭!”
“什么?”
葛婴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手都在打颤。
“王上已死,朱将军也被斩杀……粮草辎重被人烧磬,征集来的青壮,也全都逃逸无踪。据从僮县逃出来的人说,整个僮县如今已成了空城,敌军袭击僮县之后,如今已不知去向。”
冷静,一定要冷静!
葛婴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可是这手脚身子,却不争气的颤抖不停。
僮县……完了吗?
“将军,还要不要继续攻击?”
“攻击攻击,攻击个鬼……”
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葛婴的脸色苍白。闻听幕僚询问,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中的恐慌,站在战车上,嘶声的咆哮起来。周遭众将,噤若寒蝉。一个个看着葛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收兵,收兵吧!”
葛婴颓然的举起手,“传令收兵,明日再战!”
他突然又问:“可知道是什么人领军突袭?”
“据逃出来的人说,似是泗水都尉,率飞熊军突袭僮县。”
泗水都尉?
那老罴不是已经死了吗?
天不与我,天不与我……竟让那老罴回来了!
葛婴只觉胸口发闷,喉咙发甜。站在战车上,呆呆的发愣半晌,猛然一口血喷出,仰天栽倒。
葛婴这突然昏倒,让周遭人惊慌失措。
连忙上前抢救,收拢兵马,回归营地……只是这一战之后,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了。
楼仓没有追击,那城头上响起的欢呼声,让韩军感到无比的刺耳。
诺大的营地之中,充斥着一股子颓败的气息。也不知道是谁开头,突然间哭出声来,一下子,整个营地里都回响着哭声。若在从前,将领们一定会跑出来制止。可现在,谁还有这个心思?
哭声,把葛婴从昏迷中唤醒。
他仰天一声长叹,苦笑着摇头道:“诸公,楼仓已不可再打,韩王也遭了毒手。我等何去何从,需尽快拿出一个章程。好歹……我们手中还有兵马。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往陈郡靠拢?”
“万万不可!”
有幕僚连忙阻止,“将军本是奉命东进,却拥立了韩王为主,等同于已经叛离陈涉所部。若是现在回去,肯定是性命难保。我听人说,齐王田儋在胶东起兵,声势也非常的惊人。那田儋,是齐王室之后,在齐地颇有威望。将军不若带兵投靠齐王,说不定还会得到齐王赏识。”
葛婴闻听苦笑,“从这里到胶东,且不说要经过泗水、薛郡、济北、临淄四郡的重重围堵,咱们现在辎重全无,粮草将磬,只怕还没等到了胶东,兵马就已所剩无几,还谈什么赏识?”
“那,实在不行……去沛县?”
又有人提出建议,“听说沛公刘邦,为人爽直。他之前在沛县起兵,曾与我们有过联系……沛县虽算不上富庶,但也是泗水郡数一数二的丰腴之地。我们何不与沛公合兵一处呢?”
葛婴想了想,觉得目前也唯有这个主意还算可行。
“既如此,我们就投奔沛公吧!”
他精神一振,“传令下去,整理行囊。让大家好生休息一下,明日凌晨,咱们离开此地。”
这有了去处,所有人顿时振奋了不少。葛婴又嘱咐众人,千万要小心,不要被楼仓看出破绽。为此,他还亲自率部巡视营地,安抚士卒。可傍晚时清点人数,许多士卒已偷偷逃走。
葛婴无心再去追究,只让人加紧休整。
他独自一人,枯坐在空荡荡的大帐里发呆,思索着这次失败的原因。
从率兵马东进,与秦嘉朱鸡石汇合,到拥立韩成,攻打楼仓。短短十几日的功夫,竟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葛婴隐约感觉到,自己这次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犯了错误。
为将者,需知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老秦残暴,天下动荡,正应了天时。
可拥立韩王,立足泗洪,却是一招绝对的昏招。地利人和全无,才有了今日这般的教训吧!
想到这里,葛婴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以后,可不要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
想罢这些,他起身想要出账巡视营地里的状况。可突然间,听到营地里一阵骚乱声想起来。
紧跟着有人凄声叫喊道:“敌袭,老秦敌袭!”
啊,老秦敌袭?
葛婴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情发生,急忙提矟冲出大帐,在门口连声喝道:“敌人在何处,敌人在何处?”
他尚以为是楼仓的敌袭,可是朝楼仓方向看去,却发现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
后营火光冲天,楼仓的兵马又是如何绕到了后营?葛婴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一个人名来。
不好,是广武君领兵回来了!
“备马,赶快备马!”
葛婴大声叫喊,可这大营之中,已乱成一团,那有人还会听他的命令。后营,是辎重粮草囤积之地。不过现在已没有什么辎重粮草了,所以守卫相对有些松懈。包括葛婴在内,也没有想到有人会偷袭他们的后营。好不容易拦住了一匹战马,葛婴提矟上马,正要过去查看。
只听得人喊马嘶声传来,紧跟着一员大将,手持铜矟,自乱军中劈波斩浪般的杀出。
“背主之贼休走,灌婴来取你性命!”
那大将一手舞矟,一手拎长刀,连劈带刺,如入无人之境。在他身后,一群飞熊卫挺矟冲击,随着那大将奔走,好似一群杀神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葛婴认得那大将,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灌婴,这家伙怎地回来了?还有他的飞熊军……那岂不是说,都尉也来了?
面对昔日的上司,葛婴哪敢再交手?
拨转马头,闷声就走。
而就在这时,从一旁又杀出一支人马,同样是飞熊卫装扮,为首主将,手中大矟上下翻飞。
两名贼将上前试图阻拦,却被那大将只一个回合刺翻马下。
“蒙疾在此,葛婴还不拿命来!”
蒙疾?没听说过!
但葛婴此刻已失了胆气,更无心恋战。
催马正要走,却听有人高声喊道:“那穿青袍,头戴金冠的人就是葛婴!”
葛婴闻听,抬头看去。这一看,却吓得他魂飞魄散,顿时感到手足一阵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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