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所立的撑犁孤涂。
于是不知不觉中,汉朝人册立的姑衍单于哪怕在漠北也有了姓名。
换而言之,无论最终谁赢了,他都不得不尴尬的面对一个现实——汉朝所册立的姑衍单于,将与之共享冒顿、老上所打下来的匈奴帝国的基业。
只要姑衍单于在旧龙城存在一天,漠北的单于就不可能真正的拥有自称撑犁孤涂的底气。
更没有了代表所有引弓之民的合法性!
更尴尬的是,在可以预见的长久未来里,假如不发生什么改天换地的意外的话。
漠北的匈奴人将对那位姑衍单于毫无办法。
甚至极有可能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后者的存在。
这个事情,原安糜明白,翁归靡更清楚!
但……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翁归靡沉声道:“格里当,作为狐狸、豺狼,想要吃到肉,就要学会和龙、虎、狼合作!”
乌孙一国之力,是撬不开大宛人坚固的城防,更砸不开那些拿着长矛坚盾黑发褐目的宛人的军团的!
“可是……”原安糜却很不服气:“我们何必和匈奴人合作?”
“非要合作,为什么不找汉朝人?”
“大不了,我们将从大宛找到的黄金、丝绸、珍宝、美人卖给汉朝人,换取汉朝的甲械兵器……”
翁归靡摇摇头,问道:“格里当,你见过猛虎进食吗?”
原安糜愣了愣神,然后点头道:“当然见过,我还猎杀过好几头猛虎呢!昆莫,我的穹庐里的坐垫就是用虎皮的,你不知道?”
翁归靡看着自己这个傻弟弟,叹了口气,道:“你既见过猛虎进食,那么,格里当,我问你,你见过猛虎什么时候剩过肉?”
“虎之性,残且贪,胃口又大的很,一顿便可吃掉大半匹马……”
“哪怕是剩下的肉,它也不会丢给豺狼狐狸,而是会拖回去,喂给自己的孩子或者藏起来,作为来日之食!”
“且,虎的独占欲极强,控制欲极高,它们不会让任何进入其视线范围内的豺狼、狐狸有偷食的可能性……”
“猛虎况且如此,龙呢?”
翁归靡仰着头,看着那碧蓝的天穹,道:“像龙这样的异兽,若是捕到猎物,可愿留下一丁半点给别人?”
“怕是连皮带骨,全都吞了个干干净净!”
“汉,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啊!”
“有那么夸张吗?”原安糜不是很相信的嘟囔着嘴,他总觉得别人把汉朝神化了、夸大了。
在他看来,汉,再大也就是西域所有王国加起来的水平罢了。
比匈奴人强,但也未必能强到那里去!
“就有这么夸张!”翁归靡叹道:“去年,小昆莫曾去过汉朝的长安,回来后,我曾问过小昆莫:汉都长安究竟有多大?”
“你可知,小昆莫怎么回答的?”
“泥靡怎么说的?”原安糜问道。
“乌孙全国之众,进入汉都之中,如溪流之入江河……”
“而汉都长安,却非汉最大之城,闻有汉城曰临淄,口百万之众,市井之人,挥汗成雨,举袂成幕,连衽成帷!”
“仅仅只是汉之河西四郡,便有人口百万之众,有带甲十余万之锐士!”
“控弦之士,不下五万之众!”
“以其一隅之地,足可灭国亡族!”
“更遑论,如今汉朝河西之帅,乃是那位蚩尤将军!”
“你听说过那位蚩尤将军没有?”翁归靡问着原安糜,后者懵懵懂懂的点头,道:“有所耳闻,但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匈奴人曾在其手中吃了大亏!”
“何止大亏!?”翁归靡低声道:“若我告诉你,这位蚩尤将军就是导致如今匈奴内乱,五单于并立的元凶呢?”
“啊……”原安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我原本也不敢相信……”翁归靡叹着气,道:“但却不得不信啊!”
“中国之地,果真人杰地灵,英雄辈出之所!”
“汉之骠骑将军,纵横天下不过三十余年,便又有新人乘势而起,一战封神!”
“你可知,就是这位蚩尤将军,只率不过数千汉骑,带着乌恒骑兵,便自漠南战至漠北,渡弓卢水而过难侯山,先后败匈奴大将数十,杀伤、歼灭匈奴数万之众,然后在匈奴主力面前,于其圣山狼居胥山祭天,圣城龙城祭地,带着无数缴获,安然撤回漠南,而匈奴十万大军,竟不能伤其毛发一根!”
“此战之后,匈奴闻其名而丧胆,竟不敢直呼其名,只敢以‘张蚩尤’称之!”
“啊……”原安糜听着,就像听神话一般,心里面震怖不已,心道:“这等人物,如今竟主宰了汉朝河西,手握十余万大军,谁还能在其面前有信心与之一战呢?”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西域的匈奴人,会答应和同意那些在他看来,简直是丧国辱邦的屈辱条件了——没办法,打也打不过,刚又刚不赢,只好低头认输,纳贡乞怜这样子。
就听着翁归靡道:“这些事情,格里当你不要外传,免得坏了我军的士气,堕了威风!”
“知道!”原安糜点点头,道:“昆莫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会照办的!”
和匈奴人一样,乌孙人也是相当迷信的部族。
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乌孙是脱胎于匈奴的王国。
原安糜知道,若是叫乌孙国中那些愚昧无知的牧民知道了那位汉朝蚩尤将军的威名与战绩。
恐怕,乌孙国中,将会崛起一位新神——会有无数人崇拜、祭祀那位,并在其头上按上无数神职。
想到这里,原安糜就看向翁归靡,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翁归靡见着,自然明白原安糜的意思,他无奈的道:“你猜得没错……现在,匈奴人中,不知道有多少信奉、祭祀那位蚩尤将军……”
“视其为战神在世,以为有三头六臂,能额生神目,可庇佑牲畜,保佑母婴平安,能庇护信众化险为夷,能保护信者百病不染……”
“甚至有许多贵族,也信奉这些……”
原安糜听着,低下头去,他明白这一切若是真的的话。
那么,昆莫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绝对不能去找汉朝人,因为……那样恐怖的将军在,乌孙恐怕连渣滓都休想拣到分毫。
反而是匈奴人,特别是现在的匈奴人,对乌孙而言,属于合适的合作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