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吃的啊。
沈良说着风凉话,“那老头没偷没抢,是你自己把钱递过去的。”
林茂一脚揣在石狮子上面,疼的他心一抽,抱着腿就嚎,“他骗了我,死骗子!”
黄单跟陈时站在一边,不参与。
陈时说,“我去买喝的,你要吗?”
黄单也去了,要了杯茉莉花茶,陈时付的钱,说是上次的水是他买的。
算这么清,黄单蹙蹙眉心,“茉莉花两块五一杯,水一块钱,那我要给你一块五。”
陈时口中的绿茶喷了出去,“你干嘛呢?这也要算?”
黄单说,“是你先跟我算的。”
陈时想起来了刚才自己所说的,他哭笑不得,“你小子真是……”
又没把话说完整。
林茂要买牛仔裤,一个门脸一个门脸的看,他不怎么会还价,就叫沈良帮他还。
沈良面皮薄,自尊心强的很,买东西都是先找表明价格的买,买了就走,不会在店里跟老板扯嘴皮子。
“你去买画纸,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看吧。”
沈良说完就走。
林茂对着他的背影骂他不讲义气,转头就盯上黄单跟陈时了。
最后那件牛仔裤以二十块钱成交的,是陈时的功劳。
城隍庙有好几家卖画具的,画室里面的人都会上这儿来买,人多点能给个优惠。
黄单他们在其中一家店找到了沈良。
沈良在看画笔,挺贵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定买。
林茂磨牙,愤愤的说,“要是我那五十没被骗走,我也能买这么好的笔。”
沈良说,“算了吧,你只会多买两件衣服。”
林茂的心思被当场戳穿,他的脸都绿了,“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沈良呵呵。
黄单买了两块橡皮擦,一百张画纸,铅笔也买了十几支,兜里的钱是出门前去原主亲戚那儿拿的,一共五百,吃的穿的用的,房租画具之类的加一起,不能超过这个数,不然就完了。
陈时靠在一旁,手拿着本国外的画集看,“看不出来还挺有钱的嘛。”
黄单说,“我没钱的。”
陈时把画集合上,丢回了原处,“没钱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攒起来又不会升值。”
黄单说,“过来一趟还要两块钱坐公交。”
陈时的脸抽抽,“这么说,你还是在精打细算啊。”
黄单抿嘴,“钱不够花,我要多想想。”
“就算你想破头,也不会把钱变出来,你有那功夫,还是想一想怎么提高画技吧,争取单招考的好一些,选择也就多了,你考好了,你家里才不会觉得花在你身上的钱是打了水漂。”
陈时到外面抽烟去了。
黄单垂头认真思考了会儿,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回去一半。
当天下午,陈时就回学校了。
他一个人走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抬起来挥了挥,背影干脆利落,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
黄单该干什么干什么,知道陈时还会再来的。
一天夜里,林茂肚子疼,他要去上厕所,让黄单陪他去。
黄单困的不行,“床底下有痰盂。”
林茂说,“我蹲痰盂拉不出来,舒然,你陪我去吧,我们去去就回。”
黄单没办法,哈欠连天的穿上衣服出门。
这时候,隔壁的门突然开了,林茂吓一大跳,人往黄单身后躲。
黄单抽抽嘴,这时候背后才是最可怕的吧。
齐放的脚上趿拉着拖鞋,头发蓬乱,身上穿着格子的睡衣睡裤,“你们也是要去厕所?”
黄单点头。
于是三人结伴同行。
深更半夜的,巷子里连只耗子都没有,静的过了头。
要是一个人,准会觉得后面有脚步声,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见了东西会害怕,看不见东西更害怕,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林茂没话找话,他问着齐放,“你真的是十八岁?”
齐放摸了把络腮胡,露出一口白牙,“我永远十八。”
林茂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大学有意思吗?”
齐放说,“没意思。”
林茂猜想是农大没意思,换个学校没准就有了,反正他不喜欢这里,“你经常在屋子里弹吉他,我们还以为你是音乐学院的。”
齐放说,“爱好而已。”
三人聊着天,不觉得巷子很难走,七拐八拐的就拐出来,他们还没走近,就闻到了厕所自身的体香。
里面的灯是坏的,跟隔壁女厕一样就一个长条,站上面撒尿,大号就蹲着。
来不及了就捡着哪儿有空地就在哪儿解决。
黄单先出来的,齐放在他后头出来,俩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味儿,没别的法子,只能等夜风来把那味儿吹掉。
齐放仰头看天,“月亮真圆。”
黄单,“嗯。”
齐放清清嗓子,“我算命真的很灵的,你要不要算算?”
黄单说,“不算。”
齐放神秘兮兮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算,因为你没命可算。”
黄单没说话。
齐放龇牙咧嘴,“我只是开个玩笑,不好笑吗?”
黄单还是没说话。
齐放脸上的笑意顿住,尴尬的说,“抱歉,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黄单说,“没有人不介意。”
齐放抓抓头发,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在黄单边上蹲着,一声不吭的抽起了烟。
黄单闻着烟味,想起了陈时。
厕所里的林茂裤子都没穿好就出来了,他把裤子往上提提,“卧槽,里面黑漆漆的,差点吓的半死。”
“你俩怎么了?”
齐放把烟掐掉,“我惹张同学不高兴了。”
林茂哈哈大笑,说真的假的,手往黄单的脸上捏。
黄单躲开了,“你的手很臭。”
林茂闻闻,臭的他鼻子都要掉了,这里也没个水龙头洗手,只能忍着了。
回去的路上,林茂跟齐放说话,黄单一言不发。
之后黄单跟林茂每天都去画室画画,白天不在房间里,只有中午回来烧饭,他们没再遇到齐放,吉他声倒是常有,都在夜里,跟之前一样,明明是个糙汉子脸,却弹出弱不禁风的味道。
时间过的很快,早中晚都在画画,不知不觉就是一天,画室里的低年级学生没有什么紧迫感,照常在散漫的节奏里画两笔画,扯十几二十句闲话,笑呵呵的等着今天结束,明天到来。
高三的就麻烦了,开始了大量的临摹和练习,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时间段就是这几个月。
快到月底了,就表示每个月一次的考试要到了,之前都是沈良总成绩排第一,这回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变化。
沈良在画室其他人的眼里是个画画非常好,很好说话,也特别认真的人,而且他长了一副小生面孔,斯文又白净,女孩子会很有好感。
周娇娇说起这次考试,沈良的第一名恐怕保不住时,好几个女生都跟她发生口角。
“不可能,张舒然是进步了,但时间太短,又很突然,根本就没时间来搞明白,谁知道考试的时候他会不会就画不出来了?”
“就是,沈良跟张舒然可不一样,他一直画的很好,基础摆在那儿,俩人没有可比性。”
“对啊,而且我发现张舒然这几天不是不来画室,就是画不完,心思都不在上面,八成是要被打回原形了。”
“谁说的,舒然画的越来越好了,我还觉得沈良考试的时候会画不好呢。”
周娇娇那话一说出去,就被几人围攻,她渐渐败下阵来,不高兴的搬着凳子去找黄单,“气死我了。”
黄单在往盒子里倒颜料,“没什么好气的。”
周娇娇哼了哼,“怎么没有,太有了好嘛,真是的,我爸今天有事不在,好不容易不跟着我了,我还没怎么开心,好心情就全没了,她们干嘛呢,又不是沈良的女朋友,至于吗?”
林茂神出鬼没,“你也不是舒然的女朋友。”
周娇娇的脸通红,“要你管啊!”
她偷偷瞥身旁的少年,见对方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才松口气,“舒然,你不要听她们胡说八道,你这次考试一定能超常发挥。”
黄单把草绿放进工具箱里,换了个湖蓝,“沈良画的挺好。”
周娇娇说,“他就是凭感觉画的。”
黄单用的是笃定的语气,“你不喜欢沈良。”
周娇娇撇了撇嘴,“那种表里不一,嫉妒心强,又爱装模做样的人谁会喜欢。”
她摇摇头,“我说错了,还是有人喜欢的。”
一中的女生在跟沈良说话,俩人挨的挺近的,胳膊都碰到了。
黄单发现沈良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那一眼里面裹挟着轻蔑,不把他放在眼里,够不成威胁,觉得他连对手都算不算。
大概在沈良心里,他唯一的对手就是陈时。
陈时不在,没人能跟上他的脚步,他会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跑到终点。
晚上有写生,来的只有高三生,人还不全,除了黄单,林茂,沈良,周娇娇,就只有另外四个人,要按照老师打印的名单轮流来做模特。
今晚不在画室的肯本就不能算在里面,往下数就是林茂。
沈良看他扭扭捏捏的,就把眉头一皱,“林茂,我真不懂你在搞什么。”
林茂反击,“你怎么不去啊?”
沈良淡淡的说,“你在我前面,还没到我。”
林茂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沈良看了看他,“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画室里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说明那个人不敢再那么做了。”
林茂的眼珠子一转,他想想也是,两个老师都开过会,把话也说的很绝,搞破坏的王八蛋是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见其他人都拿着画板在等,林茂就坐到椅子上去了。
周娇娇量着林茂的眉眼,拿铅笔在纸上画了两个椭圆的形状,“林茂,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开,我看不到你的眼白跟眼珠子。”
林茂的眼睛一睁,“这回看到了吗?”
周娇娇噗嗤笑出声,“你还是别睁了吧,太丑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林茂的唾沫星子乱飞,“要画就画,别逼逼。”
黄单在画林茂的五官,他的眼睛很小,也细,不好画,也很好画,特征比较明显,容易一眼就能抓住。
一个多小时后,刘老师来了画室,“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周娇娇吹吹纸上的橡皮屑,“不是睡觉,就是上网吧玩去了。”
刘老师走过去,低头看看她的画,“林茂是单眼皮,你画成双的了。”
周娇娇说她知道,“我是觉得林茂那单眼皮太难看了,多画一条线会好看很多。”
刘老师说,“你是在画写生。”
周娇娇吐吐舌头,找橡皮把左右两只眼睛上面的两条线都擦掉了。
刘老师照例开始点评放在地上的那几幅画,他动笔改了周娇娇的那副,没多动,只动了眼睛眉毛那块区域,画里的路人甲一下子就变成了林茂。
所谓的眉目传神,说的就是一个人的□□,把谁的□□画上去,那就是谁。
周娇娇唉声叹气,“老师好厉害。”
刘老师笑着叫她别拍马屁,“认真着点,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单招考试了,别浪费时间。”
这话不止是说给周娇娇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考好了,皆大欢喜。
还剩下黄单跟沈良的画没有被看,大家都等着,指望能从老师嘴里听出个谁上谁下的区分。
刘老师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只说,“这两幅各有优缺点,不分上下。”
沈良的脸色瞬间沉了沉,转瞬即逝。
周娇娇说,“怎么会不分上下呢,我觉得舒然画的更像林茂,要不让林茂本人来说。”
林茂嫌弃的看看那几幅画,不止是嫌弃,还有点渗人,这跟照镜子是两码事。
人头写生画出来的,跟本人长的不会一模一样,坏就坏在这里,当事人会觉得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陌生人,怪怪的。
沈良笑着说,“我也觉得舒然画的比较像林茂。”
另外几个人都说他画的更像。
黄单在削铅笔,削好了放着,明天就不用削了,他很不喜欢干这个活儿。
“沈良以为黄单受到了打击,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像不像的,还是让林茂自己来说吧。”
林茂切了一声,“没什么好说的,我本人长的比你们画的要帅多了好嘛。”
刘老师难得的开玩笑,“差不多。”
林茂,“……”
周娇娇在黄单耳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他,怕他在考试前胡思乱想。
黄单说,“没事的。”
沈良走过来,“舒然,你的进步很大,超过我的想象。”
林茂勾他的脖子,“是啊是啊,我也那么觉得,舒然,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几个。”
周娇娇说,“舒然跟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考完单招就回去补文化课了。”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谁还记得谁啊。
林茂笑嘻嘻的说,“娇娇同学,舒然跟你好像也不是一个学校的吧。”
周娇娇失落的垮下脸,什么也没说就背上背包走了。
黄单把削好的铅笔放进笔袋里面,之后就去检查工具箱里的画具,颜料都是一样的,没做记号,有人偷拿了用也看不出来,他已经掉了两盒了,一盒白的,一盒黑的。
这事黄单没告诉别人,林茂都不知道。
刘老师去拿扫帚进来扫扫地上的垃圾,对黄单在内的几个人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路上慢点。”
黄单他们跟老师打了招呼离开。
第二天早上,黄单被林茂拉起来,叫上沈良一块儿去了画室。
这个点还早,学校里有点儿冷清,大学生们都在宿舍里睡觉,还不到起床的时候。
林茂羡慕的说,“明年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
黄单说,“大学不轻松。”
林茂深呼吸,“扯淡呢,大学巨轻松的,沈良他哥就是那么说的,还说每天都很无聊,没什么事干。”
沈良说,“是很无聊。”
黄单换了个话题,“去买早饭吃吧,肚子饿了。”
林茂在口袋里掏掏钱,把几个钢镚抓住数了数,“买了玉,日子没法过了,我爸说下个月才会给我打钱,兄弟们,施舍我点呗。”
黄单无能为力,借林茂一百已经是极限了,他这个月都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
林茂也知道室友的情况,就可怜巴巴的望着沈良,嘴里还说着屁话,“你还记得班主任说过的一句话吗?他说同学之间的友谊无价,我们走出校园,立足于社会,见了面还是同学,应该要互相帮助,这样才对得起度过的三年高中时光。”
沈良懒的再听林茂放屁,施舍给了他五块钱。
林茂立马把五块钱的纸币接住,夸张的哽咽,“谢主隆恩。”
沈良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林茂哪儿管有没有出息,肚子能填饱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顿早餐吃掉了五块钱的三分之一,还从沈良那儿拿了两个包子,从黄单那儿拿了一个馒头。
黄单买了杯豆浆边走边喝,到画室的小院子门口时已经见底了,他把杯子丢进唯一的一个垃圾桶里,跟上了沈良和林茂。
画室的门开着,刘老师在里面,就他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林茂进去就看地上的那几个画板,见到上面的画都有脸,他的嘴里哼起了小曲儿,果然,那王八蛋昨晚没有搞破坏。
沈良在林茂后面进去,他还没看到画板,只觉得刘老师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太对。
跟沈良并肩走进画室的黄单比他更早发现,几乎是在见到刘老师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茂后知后觉,“老师,怎么了?地上的画不都好好的吗?”
刘老师说,“你看那是你的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05年的物价跟现在不一样,地方不同,也会有很大的区别,没有可比性。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