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儿?”
审配也听说了此事,但他知道这件事不宜再提了,有伤风化。他也就立即改口,装傻道:“将军夫人不幸去了,但人去不能再回,还是节哀顺变吧。”
他说的却是沮授嫁给他的女儿,因为没有受到袁尚宠幸,在第二天一早上吊死的那个。
袁尚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摇了摇头,又复坐了下来,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卷竹简在看。
审配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天下也不止是一个女人,将军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成这样呢?”
袁尚没有说话,仍是继续盯着他的竹简在看。
审配看了一眼,摆在他面前的竹简却是倒置着的,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在看,而是在胡思乱想。
他木立了一时,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袁尚抬起头来,问道:“先生这么急着来找我,难道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审配反应过来,当即拱手道:“当然不是。将军恐怕还不知道,这刘备的贼兵占领了我黎阳周边数座城池,目下已经率领了十万大军,正在日夜攻打我荡阴关……”
袁尚说道:“我不是已经派来焦触、张南两个领兵十多万前往此关镇守了,难道还有问题?”
审配眉毛一皱,说道:“不瞒将军,这焦触、张南已经跟刘备接过数战了,却是败多胜少,目下也已经损失了尽两万士卒了。我看此二人非是大将之才,必须派一人镇守此关才是。”
袁尚点了点头:“那么依先生你看,派何人去合适?”
“沮授沮大人。”
审配立即说了出来。
袁尚想到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女儿,才有了接下来的紫儿之死,心里愤恨起来,说道:“不行!”
审配道:“沮授有大才,此事非他不可!若将军不能答应,那就只好让老夫去了。”
袁尚当然离不得他,不可能放他走的。但听他这么一说,随即一想,或许将沮授派到前线,也不是什么坏事。支开了他正好少在自己面前晃悠,岂不眼不见心不烦?
他又想到了一人,当即道:“我不说他不行,我的意思是让他一个人去不行,再需派一个人去才好。”
审配微微一愣:“不知将军还想让谁去?”
“陈琳。”
袁尚淡淡的一说。嘴角露出了得色。
陈琳跟沮授同为父亲留给他的“宝贝”,是要他重用的,但他一直嫉恨着他。他一直记得,先时,他的父亲尚未殡天时,他向陈琳讨要他父亲遗留下来的密信,好提前知道父亲将欲“传位”给谁。可陈琳不通世故,偏偏不给。于是,在袁尚接手冀州,成为真正的冀州之主后。他一直记着这件事情,也就对他一直冷落着。正好,有此机会,他也想趁着这个机遇,一股脑儿的将这些平时看不惯的大臣们全都支开,好落个清静。
于是,第二天,袁尚下了大将军令,令沮授、陈琳即刻单骑赶赴荡阴关。指挥关内将士抗击刘军。
沮授、陈琳两个接到命令后,丝毫不敢耽搁,也不敢怀疑,只带了十数骑。立即奔赴荡阴关去了。
说来也奇怪,自沮授两个走后,袁尚顿觉心情好多了,他也就出来活动了。
只是。每当他的母亲刘氏派遣婢女,请他过她府上时,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袁尚此后也就很少到他母亲那里去了。
他的母亲。也不会想到,就因为一个婢女的事,让母子关系突然出现了空前的危机。
“我那尚儿,他还是不来吗?”
刘氏迎风玉立着,手中不时向下撒着鱼食,头也不回的问身后走来的两名婢女,春和夏。
“是……是……”
春和夏显然很怕她们的主母不高兴,故而就连回话,都是小着声音,似是生怕打搅了鱼儿在水中觅食。
“这孩子,不来也罢了!”
刘氏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让她们退下了,但春和夏眼角看到,刘氏在听完这句话后,身子微微震了一震,头还稍微低了一下。显然,她是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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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嘘!”
袁尚手往后面一打,显然不想身后的说话声打扰了他的清听。
远处,传来了悠悠的琴声,如淙淙泉水,涤人尘心。这让袁尚不由缓下了步子,向着琴声的方向觅去。
听了一时,袁尚出口问道:“这是谁在弹琴?”
身后的亲兵看了远处一眼,随即回道:“将军,那边是甄夫人的住处,这弹琴之人想必就是她吧。”
“甄夫人?”
袁尚一时脑塞住了,回身看了他一眼:“是哪位甄夫人?”
“将军跟小的开玩笑了。”
那亲兵微微一笑,道:“就是将军的二哥的夫人哪。”
袁尚猛然醒悟,回身看了那边一眼。
先时,袁绍替中子袁熙纳中山无极女甄氏,袁熙出任并州刺史后,他的老婆甄宓也就被留在了邺城。
袁尚一直听说二哥的老婆十分漂亮,又是才女,也就对二哥十分的羡慕。只无奈他也只见过她一次面,后来她一直就被养着深闺中,无缘得见。今天他信步走到了此处,听到此语,也就起了要看她一眼的念头。他立即让他身后的亲兵在这边等着,他自己则一路朝着甄宓这边走来。
袁尚缓缓驻下足,一时却又不敢贸然进去,想在门外先窃听一番琴音。谁知他刚刚听没两声,室内的琴音就嘎然断了。
甄宓正操持着一尾焦尾琴,突然琴弦“铮”的一声,断为两截。她款款将双手十根玉指落了下来,不由蹙了蹙娥眉,向窗外望了望,并没有瞧见人影。
她左右一想,不知此时会是谁来了,且去迎进来。
于是,她将焦尾琴一推,从席上缓缓起身。紫色的裙子拖在脚后跟,一路拽掖着,正要向外走去,环佩声中,已经有一人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挺拔的身姿,一副如画的脸蛋。剑眉方口,目光如炯,文雅中带了一股勃勃的英气。
甄宓一见,轻轻呀了一声,光线阴暗,一时还没认出他来。
那袁尚却是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女子。
如描如画,如山如水,如仙子下了凡尘,哪里是人间女色?
袁尚嘴巴如被堵住了,一时竟然憋得说不出话来。
甄宓被他这么一看,不由柳眉竖了起来,很是生气。正要喝问,但仔细一瞧,却从模样里认出他来。
她虽然跟袁熙只见过一次面,又是两三年之前,但她记性十分好,在迟疑之间,已然脱口而出:“是叔叔!”
袁尚竟是看得痴了,一时没有落脚,也好似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
那甄宓被他瞧得不由小脸蛋一红,好生羞怯,赶紧再向他福了一福:“见过叔叔!”
“哦!”
袁尚方才如从梦境里走了出来,突然发觉到自己失态的神色,不由心中一慌,霎间的脸蛋比她还要红呢。他略一迟疑,竟然也不还礼,也不说话,双手也不知道怎么摆放了。他慌乱中,放下珠帘,转身就走。
“喂!”
甄宓见他落荒而逃,好生纳闷,柳眉倒蹙着。她走出帘子来,见袁尚真的走得没影儿了,不由是噗嗤一笑。她也没多想,又复举步走了进去,重新续上了琴弦,铮铮的弹了起来。
袁尚一口气跑了出来,只觉胸口仍是跳个不停。他的那些亲兵迎上来,见到将军这副样儿,都觉的好生奇怪。
但见那袁尚平复了好久好,终于叹了声:“审配果然没有欺骗我,这天下的女子的确不止是紫儿一人啊!我又何苦为她一人而独生闷气,好不没由!”他说着,也就摇头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