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之所以要念这首布袋和尚的哲理诗给苏劲松听,就是担心他因为极度绝望而再寻短见——要知道,一个人如果下定了赴死的决心,便会有成百上千种自杀方式,别人想拦也拦不住。 但是,碍于保密纪律,他又不可能将自己在五人小组会议上坚决反对处分他的意见告诉他,所以,便只能以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他:自己召集五人小组会议研究他的处分问题,并放任这个处分决定通过,只是一种战略性后退,并不是最终结果!他相信:以苏劲松的智商、学识和领悟力,是能够体会到这首诗最后那一句的深刻含义的,也一定会打消再次自杀的念头。如果他连这一点都体会不出,还要继续寻死,那就是一块死不开窍的呆木头,自己挽救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当他念完那首诗并强调了最后一句后,苏劲松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再次注目凝视着叶鸣,然后把头低垂下去,陷入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状态之中……
叶鸣见苏劲松似有所悟,便不再说什么,在佘梦瑶愤恨目光的瞪视下,转身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出了骨科病区后,叶鸣吩咐那两个看护人员回到岗位上去,然后让周青竹跟着他往电梯口走。在一个转弯处,叶鸣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了周青竹一眼,皱着眉头问:“老周,今天这事有点蹊跷:县委五人小组会议研究决定的事项,在拿到县委常委会上表决之前,属于高度机密,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包括我这个县委书记。
“但是,苏劲松明显是因为听到了消息,说五人小组会议已经通过了对他的处分决定,到常委会上再研究讨论并表决,只是一个形式问题了,所以才彻底绝望,萌生了自杀念头。我可以断定:这个透露消息给苏劲松听的人,绝对是心怀叵测,想要逼苏劲松自尽,彻底消除他这个‘刺头’和隐患。”
周青竹是个粗莽汉子,只是感觉到苏劲松这么快就知道了五人小组会议的决定,有点儿蹊跷,却并没有往深处想,此刻经叶鸣一提醒,不由豁然开朗,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溜圆,气愤愤地嚷道:“叶书记,这两天苏劲松一直被看押在双规地点,等着纪委和县委的最终决定,并没有任何人去找他问材料或调查情况。所以,这个透露消息给他的人,一定就是昨天下午和晚上看押他的两个工作人员,也就是刚刚你看到的这两个人。我现在马上安排人将这两个内鬼带走审查,要他们交代究竟是谁将五人小组会议的机密透露给了他们,又是谁指使他们将这个机密透露给了苏劲松听。”
叶鸣摆了摆手,深思熟虑地说:“老周,你这样做没任何意义。我可以肯定:这个消息是刘本田指使这两个人透露给苏劲松听的,目的我刚刚已经分析给你听了,就是想逼死苏劲松,永绝后患!所以,你现在下令审查这两个人,他们因为是受刘本田的指使,肯定有恃无恐,什么都不会说。再说了,你要审查内部人员,必须经得刘本田的同意。而真正的内鬼其实就是他自己,你说他会同意对这两人进行审查吗?”
周青竹偏着头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脸上露出懊丧和恼怒的表情,愤愤地说:“叶书记,刘本田如此阴狠歹毒,非要置苏劲松于死地不可,难道您就没有一点办法约制他吗?他透露五人小组会议的决定给下面的人,是明显的违规行为,难道不要受到一点惩罚?”
叶鸣眯缝着眼睛思考片刻,意味深长地说:“老周,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眼下蹦得欢,那就由他们蹦去。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就会乐极生悲,你就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停顿了一下,问道:“苏劲松出事后,你通知了刘本田没有?他作为纪委书记,被审查对象出了这么大问题,难道医院都不来一趟?”
周青竹气愤地答道:“我们在第一时间就打电话通知了他,但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下苏劲松的伤情,得知他只是左腿骨折后,说了一句‘自讨苦吃’,就把电话挂断了,估计现在又进入梦乡了。我就奇怪了:这样没有一点人性、没有一点职业操守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纪委书记的?”
叶鸣听周青竹说刘本田在得知苏劲松跳楼后,居然说了一句“自讨苦吃”,不由气往上撞,拿起手机就拨打了刘本田的手机号。
电话接通后,只听刘本田一边打哈欠,一边用困意十足的慵懒语气问:“谁啊,现在几点钟?还让不让人睡了?”
叶鸣厉声喝道:“刘本田,你居然还有心思睡觉?你知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纪委的审查对象跳楼自杀,周青竹同志早就向你汇报了,你却视若无睹,既不按照紧急突发事项处置要求,及时向县委和市纪委汇报,又不到医院来探视看望伤者并安排人员紧急处置,挂掉电话就继续蒙头大睡。我告诉你:这是严重的失职渎职行为,万一苏劲松同志有个三长两短,你会受到党纪政纪的严厉制裁!”
刘本田“咯咯”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我说谁这么无聊,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吵醒我,原来是叶书记啊!您别这么激动,我如果有失职渎职行为,民安市委和市纪委自然会对我追责,还轮不到你这个县委书记来管。
“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一句:苏劲松是违法犯罪嫌疑人,这一点我们纪委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跳楼自杀,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是典型的‘畏罪自杀’。即使当场摔死了,也是死有余辜,追悼会都不会有一个。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死,那就是在他原有的罪行上,又加了一条‘对抗组织审查’的罪名。像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同情他?为什么要去医院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