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谁也不知道离东京五千一百公里的南太平洋上有一个海岛叫新不列颠岛,更不知道新不列颠岛上有一个港口叫拉包尔。
它曾是野蛮的自然力表演的舞台。史前的一次火山爆发形成了一个带缺口的大火山湖,海水涌入湖中,把它变成一个天然良港。
拉包尔的居民经常被火山和地震所困扰,但日本人满不在乎,自从四二年他们取代澳大利亚人成为拉包尔的主人以来,他们不但呆得很舒服,还把拉包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站和要塞。
现在,拉包尔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地方,战争完全改变了它的模样。
大盐平内弘少佐乘车去第八方面军司令部。它刚把军部设立在拉包尔,还是一个空架子。
新上任的司令官是今村均中将,原第十六军军长。大盐平少佐原来在荷属东印度的东海林支队里当过参谋,认识今村将军。
今村是日本陆军内公认的第一流儒将,温文尔雅,以智勇和谋略取人,深得部下拥戴。
大盐平听到今村中将挂帅的消息,认为瓜岛的战事有了希望。他现在正去方面军司令部报到。
来自美军的吉普车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开行,红胶泥路上留着深深的车辙沟。道路两旁的丛林已经被间伐出一块块的空地,空地上扎着密集的灰色帐篷。帐篷之间,帆布苫着一箱箱弹药、山炮和军用物资。高射炮把炮口仰向天空。一路上,到处是兵营、医院、仓库、燃油储罐、飞机场、车辆和士兵,甚至还有一个三百多人的朝鲜妓女团,拉包尔忙忙碌碌,活象个超级蜂巢。
今村将军在澳大利亚旧总督府的一栋豪华房子里接见了大盐平少佐:“大盐平君,在这里看见你,很高兴。有什么好消息吗?”今村均将军带着眼镜,有一般知识分子的气质。
大盐平参谋汇报了瓜达尔卡纳尔的战事。他特别提到第二师团的进攻失利和第三十八师团输送受阻。
他讲到瓜岛部队面临着最严重的饥饿,土兵体质非常差。饿死、浮肿和患各种热带疾病而死的官兵比战死的多两倍。
讲到他朝夕相处的东海林俊成支队,那些在东南亚和爪哇岛安列丹、万隆呈雄的四千精兵,竟在“狭口”海峡中遭沉船之厄尸骨无存的时候,大盐平呜咽泣下,不能自己。
今村摘下眼镜,用丝帕擦了擦:“荷属东印度战役中,丸山师团和佐野师团都在我指挥下。我军仅用这两个师加上后来的一师一旅。就打下了面积相当于欧洲人口达七千万人的辽阔疆域,我军仅战死八百四十人。而为攻占一个飞机场,两个最精锐的师都不行,不是亲眼所见,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呀。”
中将重新戴上眼镜,对感情激动的参谋说:“我刚来。一切情况都不了解。大盐平君,你能帮我分析一下所罗门群岛的形势吗?”
大盐平说:“所罗门群岛的战争同我军以往的任何一次战争都不相同。它是一场海陆空三方面密切结合的立体战争。为了争夺制空权,必须用步兵攻占瓜岛飞机场,为了确保步兵成功,又要用舰队炮击机场并且掩护运输船,而中华的飞机和军舰威胁、阻止我军的炮击和海上增援,其目的是协助敌人的海军陆战队守住飞机场。”
今村中将插了一句:“以前美国人叫它亨德森机场。如今华人叫它卡纳尔机场。从来没有一刻。这个机场是由我们日本人来命名的。”
“是的。在这种立体战争中,虽然我们得到了美国相当大的支援。可是我军和中华目的基本相同,中华的武器装备还高于美国。再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军指挥机构低估了敌人的实力和决心。
先用一个支队,后用一个旅,最后用一个整师去攻击敌人的一个得到良好空中保护的加强海军陆战师。我军粮食不够,火炮太少,后方太远。运输非常危险,敌人则恰恰相反。加上我军未料到瓜岛雨林的因素,只凭过去对付弱敌的白刃战术和敢死精神,不明敌情和火力,失败的结果是必然的。
孙于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出于我军开战之初节节获胜,我军从上到下,都蔑视兵法。可是对上中华军队,正因为我们的自大,所以,我军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中华重创,瓜岛上的失败也是必然的结果。”
百武中将第十七军旧部的幕僚人员们,极为憎恶地看着大盐平。一个无名的少佐,凭着死啃书本的学生腔,竞然敢诬蔑天皇批准、军部制定的重要作战行动。其中一位名叫加藤道雄的参谋指着大盐平的鼻尖:
“胡说,我军当初在东南亚战场上以一当十。就是在新加坡、缅甸、菲律宾和荷属东印度的战役中,也都是以少胜多。今村将军,大盐平少佐竟敢诬蔑军威,我建议将军阁下解除他的职务,让他到瓜岛战场上去当一名士兵。那时候,他就知道当袍泽忍饥挨饿、流血牺牲的时候,不应该像苍蝇一样胡说八道了。”
“我还没有说完,请加藤君忍耐一下。”大盐平似忽并没有为之生气,继续说:“我军过去在南洋的胜利,是因为有制海权和制空权,另外敌人处于包围之中,士气低落。在瓜达尔卡纳尔则完全不是这样。在座诸君有谁敢否认中华飞行员、水兵和海军陆战队官兵的勇气?
我们没有制空权,经过第三次所罗门海战,损失了战列舰比睿和雾岛之后,迫于中华太平洋舰队压进,日美联合舰队开始收缩兵力,暂时丢掉了制海权,因此,第三十八师才遭到空袭,全部装备和大量人员沉入狭口海峡。如果我们不承认这些事实,我们还会失败。”
今村均点点头。示意大盐平可以坐下。整个大厅珠光宝气,摆着贵重的红木旧家具,窗上嵌着彩色玻璃,天花板垂下水晶大吊灯。气氛沉重压抑,风雅的今村中将也无法缓和幕僚们的紧张心情。
今村对众人说:“我正为瓜岛战事飞来拉包尔。大家说说看,究竟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攻克飞机场?”
众人说法不一,因为谁也摘不清楚中华军队究竟在瓜岛上部署了多少部队。但大家倾向于偏高。认为起码要六个师的兵力‘
今村笑了笑:“我军在整个澳大利亚和我方诸岛上面,总共才有二十四个师团,按此分析,除了抽调澳大利亚的部队,就无法收复瓜达尔卡纳尔喽!”
幕僚们都沉默了。建议是一回事,实际上的可能又是一回事。在军用地图上指指划划高谈阔论并不困难。真正在战场上调配军队、攻城略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大盐平少佐再次站起来:“我认为四个师团够了。”
参谋们惊讶地瞪着他,指责他从失败主义的极端又跳到速胜论。只有今村将军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大本营根据我的建议,让第八方面军配属两个军:十七军和十八军。十八军军长安达二十三中将的第六师团和第五十一师团将从澳大利亚防线调来。”
连大盐平也瞪大了眼睛:“是原本奉调至澳大利亚的原关东军部队?”
“是的。然而问题并没有解决。增援瓜岛的问题并不是我们人不够或物资不足,而始终是无法安全地运到那里去。”今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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