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活过一世给鱼非池带来的好处不止是超乎常人的冷静成熟的心智,还有她往昔犀利的眼光与思虑,有些东西若是根植于骨髓中,是剔骨剜肉也舍不去的。
在这个晚上,发生了不少事,石牧寒下完棋后与叶华侬有一席交谈,鱼非池从漫长古怪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还与石凤岐有一场真正推心置腹的说话。
但这个晚上,远不止这些事。
绿腰这些天已经不再抛头露面地接客,只等与老鸨的契约一解,她就能离开这脂粉地,身揣百两黄金,还有以前她自己攒下的家当,足足让她下半辈子过得富贵安康,所以这些日子她更多的时候是倚着暖阁的窗子看着后面老街上的人来与人往,再想一想那位沉稳内敛的韬轲公子。
这日也是如此,本已是夜深,但她习惯了日夜颠倒的生活,这会儿也还没调过来,正倚着窗子喝一壶黄米酒看雪景,却见今日老街上的老伯酒馆关门关得早,街上其他的铺子也收拾了铺面锁上了门。
这条街上住的都不是些普通人,大多数都耳目极为聪灵之辈,绿腰心想,这老街上怕是又要出事了。
未过多久,她果然见到两个人出现在老街那头,她看着微露讶异神色,放下了酒杯,认真看了起来。
这两人行动迅速,步子凌空掠过几乎不留足迹,直奔叶家奴隶场而去。
夜间看守奴隶的人并不多,所有的奴隶都有铁链栓着,所以并不怕这些低贱之人逃跑,他们只怕也早就没了逃跑的念头。
当南九来到这地方的时候,自他骨子里的自卑感越发浓烈。
那些腐朽破烂的味道,阴暗潮湿的空气,还有冰冷坚硬的铁链,他都曾亲自经历过,他也是这样被如同猪狗一般的圈养在这些地方,听着有钱人来挑挑拣拣,如个物品,没有尊严。
现在他再看着这样的情景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皮鞭与烙印,甚至好像都能听到鞭子的响声,一下一下,打得他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无处说理,无处喊痛,死也是沉默。
若不是当初他毁了自己的脸,宁死不肯沦为贵人禁娈,才被烙了“奴”字印,此时他应该在哪个有着古怪癖好的贵人府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握着一把剑的手都有些在轻颤,阴柔如同女子般艳丽的脸上满是惨白,紧咬着牙关迈不动一步。
石凤岐的情绪并不高,先前与鱼非池的那番对他来说是重伤,他没有那么快复原,也知道南九对鱼非池格外不一般,心情就更不好了,所以他说:“再不走,耽误了你家小姐的事,你如何交代?”
说完他径自提剑斩开了一道关着十几个奴隶的铁门,又砍断了将奴隶绑在一起的铁链,对一众神色呆滞木纳的奴隶说:“快走,你们自由了。”
一群奴隶,毫无反应,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南九咽了咽喉咙,眼前都些昏暗,强自扶着潮湿的墙壁,一步一步往里,对石凤岐道:“他们……是不会逃走的,他们已经不懂得什么是自由。”
石凤岐知道,南九就奴隶,也是这么过来的,心头的无名业火去了些,鱼非池的烂性子总不能怪到南九头上,他思虑了一下,对南九说:“你带他们出去,我去救后面的人,越快越好,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石公子。”南九叫住转身往里走的石凤岐。
“怎么了?”
“你不要逼小姐,小姐很可怜的。”
“她怎么了?”
“若小姐以后愿意跟你说,自会告诉你,但是小姐自己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不要逼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南九一贯死寂的双眼里,有一丝坚定的光芒,这一丝光芒令他眼神清亮,在他柔美艳然的面皮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是连艾幼微都有几分忌惮的人,便无人敢怀疑他一身武功何等了得,石凤岐毫不怀疑他说这话的份量与可信度。
石凤岐掀了掀眼皮,眼皮下方藏着冷意:“我还没有下作到要对一个女人用强的地步。”
说完他转身,大概是心里头的火又被南九撩拨了起来,他一剑斩一扇门,一掌断一根链,冲着这些事物撒着火气。
此处奴隶共有三百余,南九说服他们离开的方法说来简单,他只是说,这些人他已经都买下了,他们是他的奴隶,要听从他的指令。
因为他曾是奴隶,所以他知道,在奴隶的世界里,只剩下主人与指令这两样事物,其他的东西对他们而言,都已经是虚妄。
他们出得奴隶场大门,有人在此处安静地候着,南九给奴隶的命令是不得出声,保持绝对的安静,规规矩矩地跟着那些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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