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称帝,只剩下最后一道坎,这道坎不是别的力量所能改变的,是燕北自己的心,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由他选择,如何夺走刘氏的皇位。
是看起来‘合法’而他坚持认为不合法的‘禅让’?还是他认为‘最合理’实际并不合法的‘造反’。
他不想高皇帝那时对先秦有深刻的恨,在那个时期,六国贵族还没死完,以复国为目的、以诛暴秦为口号的叛乱此起彼伏,那时推翻秦朝有足够的合法性。可这个时代不同,包括燕北在内,没有谁对汉朝有深刻的恨意,即使哀其不幸,即使明知王朝已气数将尽,就算再还政皇帝也无法以过去的朝政体系来维持如今赵国庞大疆域。
但依然没有造反的理由。
汉朝的崩溃,并非是单单因为皇帝的荒谬,即使有先帝的原因,现今在位的皇帝却没有什么过错……他根本就没自己执掌过朝政,又何来过错呢?
甚至就算燕北自己,对汉朝也充满感情,这种感情不是说他表现出有多热爱,而是他根本无需表现。他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用汉家兵法打下一片大大地属于汉家人自己的土地,甚至下意识地在谈及百姓时会说‘我汉家百姓’、谈及武士必称‘我汉家儿郎’,他的父兄生在汉朝死在汉朝。他是汉人,这早已深入骨髓,并非是像是他的部将那样几句自称赵将就能改变的。
只是局势终究走到了这一步,诸侯灭王朝兴这种规律无法改变,汉与赵必须定下主从。倘若长久于此,或许十年二十年他在世尚能维持,但终有一日他将沉睡长陵,到时候没有威信的燕桓依然能像他这样把持朝政?
如果不能,那么他打出的江山、他划定的疆域、他的天下,都将拱手送人。
他必须亲手终结这个衰败的王朝,为追随自己的人给出一个交代,也为自己的后人留下一个法理。
这个法理残忍无比,但在燕北的天下观中却又无比地正确——造反。
燕北不是赵政,他喜欢读史,恰好他所处的地位与见闻能够让他理解书写在史书背后的意义。
灭六国者六国,非秦;族秦者秦也,非六国;秦人不暇自哀,而汉人哀之;汉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赵人而复哀汉人也。燕北不希望人们这样不断地哀怨下去,这也没什么可哀怨的。王朝的兴是因天下需要兴,而王朝的亡则是因为王朝不能继续率领天下兴,既然汉朝皇帝不能率领百姓安宁强大,那么就由他燕仲卿来率领,他要用他夺取天下的方法来告诉天下吏民——倘燕氏子孙不能御天下使天下苦,君可自取天下使天下甜矣。
这个法理是警示燕氏后人也告诉天下百姓,皇权并非用来高高捧起尊敬,亦不是平白无故受人爱戴。皇权是率领,率领子民衣暖吃饱,是率领子民开拓疆域,区区守成不足以称皇权。而这个法理对燕氏后人最残忍的一点便是昭告天下,当天下陷入纷乱、诸侯裂土割据、权臣率兽食人,统率万民,餐野宿、劈荆棘,始开天地寸土基业。
匹夫亦有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