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马匪亡命之徒变得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让燕北自己都感到奇怪。但当甄尧说出他是天下人的依靠时,燕北心中却着实是这番感受。他向来不是那种只顾自己自私自利的小人,恰恰相反,小人是他的身份,可在内心之中不论他是杀人越货的塞北马匪还是后来的燕将军,他都恪守自己心中那套士的准则。
他没有能力去治理天下,他只能治理自己。
世间总是充满着悖论,上位者因为出身高贵,很难真正清楚下层百姓的生活状态,他们生而为士,以士的准则要求自己行事,但这种士于下层百姓而言,所距甚远。这并非是说他们追求的‘士’之道是错的,而是因为身份不同在许多事情便存在固然的偏差。
但下层百姓认识中的士,又并不利于治理天下。
所以下层百姓永远无法成为阶级上的‘士’,上层贵族永远无法成为追求上的‘士’。
但他们都比燕北幸福,因为他所面临的,是割裂。身份的割裂、追求的割裂、志向的割裂。
他做过奴隶也做过农夫、做过盗匪也做过商贾、做过背离王朝的叛军也做过发兵平叛的将军、既作为效忠于人的武士也作为被人效忠的君主,他做过马奴也做过诸侯。他拥有过天下间除了匠人之外近乎所有的身份,可他究竟是什么?他该去考虑谁的利益?
这些相互撕扯对立的身份,使他变得复杂。随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的,是他身后的追随者的志向,那些意志与向往是他前进的助力,也是肩上的重担。
姜阿晋想要钱、李大眼想立业、麹老莽像宗族昌盛,这太容易了。可当这几个人的志向变成如今肩负天下?不知不觉,曾几何时的游刃有余变做今时今日的捉襟见肘。
官吏要田养家、百姓要田活命,可田地只有那么多,一刀切的结果便是将一百七十五亩可年产二百八十余石的劣田收上十一石的赋税,却想不到百姓只能种出二十石东西。好好的三十税一,施行乡里对某些苦命人而言却成了二税一的重税。
一切仿佛回到许多年前的无极城,一心大粪的武士满眼都是与妇人苟且的那点事儿,踹门入室打男人睡女人,三老带着哭个不停的长者在自己面前叩头。那个时候燕北觉得自己的心比那武士干净不了多少,像招惹了一千万只苍蝇飞来飞去嗡嗡嗡。
现在,那些声音又回来了。
嗡嗡嗡。
燕二郎何德何能,竟教长者叩首?
燕二郎何德何能,竟教百姓挨饿?
燕二郎又他娘有何德何能,竟要向自己人身上捅刀子!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敌人,再可怕、再强大的敌人,男儿无惧拔刀便可一战。最可怕的是要把刀对准自己,谁不是自己人呢?割左手疼还是割右手疼?
割谁,都是自己疼!
田策是好策,燕北有无数种才能,哪怕治政是他所有才能中最差的那一个,他都能看出田策是好策,不是坏策更不是乱政。可怎么施行至郡县,便成了乱政,竟要逼得人无田可耕还要缴纳赋税?
一个人做事,越简单越好;多个人做事,也是越简单越好。只不过二者的区别在于,人越多,便越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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