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圆的。
磨盘山在旋转、研磨,地球也在自传、公转。
磨盘山由两半半球组成,欧美航海家首次拟定的地图也分为东、西两半球。
一切不是巧合,都是王老先生刻意制造出来的。而且,他使用了阳光这种天然线条,把亭顶的世界地图和亭里的石磨连接起来,一定是要告诉我们一些开天辟地、醍醐灌顶一般的跨世纪真理。
“张先生,你领悟到什么?”我扭头看着张全中。
他的视线在石板画、地图之间来回挪移,眉头始终紧锁:“惭愧,我一时半会儿还是领悟不了王老先生布下的玄机。”
“地球是旋转的,世事恒久变化,不要用一成不变的眼光看问题。我们的视角变化时,问题也在变化,必须用动态的眼光去观察动态的事件,才能有所领悟。就像现在,天在动、阳光在动、透过小孔的光线在动、磨盘在动、水在动、地球在动、一切宇宙星体全在动。更重要的是,你我的心都在动。王老先生要告诉我们的,就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四面光线突然一黯,白天瞬间变成了黑夜。
大概在三秒钟后,我意识到不是天气变了,而是亭子正在急速下坠,陷入地底。亭子一定是构建于某个电动平台上,否则其下落速度不可能如此迅速。
我向上看,头顶天空瞬间变成一个脸盆大的圆孔。
“来不及了!”张全中只说了四个字,就默默闭嘴。
在这种急速下落中,任何人力都可不能发挥作用,只能被动下坠,等待亭子停下来。
我把右手食指、中指搭在左腕的脉络上,凭着脉搏跳动计算时间。我的心跳大约是每分钟七十五次,大概计数为三百次时,亭子下坠之势减慢,然后缓缓停止。
向上看,洞口早就看不见了,只剩黑漆漆一片。
张全中靠过来,低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刚刚的不断下坠中,我做了最坏的打算。矿难事故中,工人乘坐的吊篮也会这样直线下坠,最后轰然落地,所有人连全尸都保不住。现在,亭子停住,我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我想到,一切都是王老先生留下的后手,但发动机关的有可能是王永帮。他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肯定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活着上去烦他。”我回答。
婴儿、三树、石磨都在亭子里,如果是王永帮打开了机关,那他连婴儿都不要了,丝毫没有投鼠忌器的担忧。
此人心狠手辣至此,跟宅心仁厚的王镇武老先生没有任何遗传之处。
“我也觉得是王永帮,他很反感无法用唯物主义理论解释的事,所以对奇术领域的人和事一律排斥。男婴带着记忆出生,生下来就能说话,一定会被他视为妖孽。王老先生是奇术师,不但返老还童,还种下了这么一大片紫竹,大概王永帮早就不耐烦了,恨不得全都清理出去,只剩一片空地。好了,现在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张全中说。
我们陷落在这里,除了等待救援,已经无计可施。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缓缓地调整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
忽然,我的左侧有了青色的亮光,惨惨淡淡,鬼火一般。
我转过头,向亮光处望。
亮光与我之间的直线距离约十五米,中间隔着一条狭长的青色甬道。
我静待了片刻,缓缓地走向甬道。
张全中跟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
甬道很坚实,是青石板铺砌而成,散发着冰冷的潮气。
四周如此黑暗,甬道如此悠长,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前进。
我听见身后张全中沉重的呼吸声,像他那样的人在这种环境里也是如此紧张,可见情况是多么危急。
又走了一阵,张全中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要不要停下来?退回去,我感觉情况十分不妙呢。”
我轻轻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老先生在竹林里设下这样的机关,一定别有深意。如果我们就此回去,只会困死在深井,反而不如笔直前行,找到事情的源点。”
张全中叹气:“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真是意外,太意外了!我好心好意为了王家,却被王永帮出卖了,看起来,好人做不得。”
我苦笑一声,没有应答。
张全中并非好人,从我们合作了这么长时间来看,他每做一件事都经过严密的计算,其中包含了很复杂的利益驱使。我不相信,他到王家来只是为了帮助王家解决问题,但是在这种时候,争论是没有用的,大家只能精诚合作,才有可能找到生路。
在地底建造这么长的甬道,人力几乎无法做到。所以,按照社会惯例,一切不能用物理知识解释的问题,都会归结为奇术。
走到亮光下,我才明白那只不过是一颗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从它下面右拐,是另一条甬道。同样,甬道尽头的石壁上也嵌着夜明珠,散发着同样静谧而诡异的青光。
反复曲折了五次,我和张全中踏入了一个四壁皆是书架的宽大石室。这一次,室顶嵌着七横、七竖共四十九颗夜明珠,亮度大增,足以让我看见书架上那些古籍的名字。
能够被主人珍藏于地底的书籍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珍本,我大略扫了几眼书脊,除了老、庄、孔、孟的著作,另有墨家、法家的一些失传著作。
走近看,所有书脊都是玉帛装订、毛笔抄录,一笔一划,工整之极。
石室已经是甬道的尽头,室内除了我、张全中,就只剩下四壁古书了。
“为什么要诱引我们来这里?难道秘密都藏在这些书里?”张全中狐疑地问。
我们都没有举手触碰那些书,即是珍本,年代必定久远。冒然翻动,只怕这些大好古书转眼间就要变成碎片了。
“只能说,是王永帮给我们帮了倒忙。这里是王镇武老先生设置的地底别院,平时不让任何人进来。如果不是王永帮故意陷害,我们此刻早就轻松离开竹林了。”我低声回答。
石室中央有两块长方形条石,曲尺形摆放,竟然像是一只转角沙发。
我和张全中坐下,自然而然地向着对面的书架。
如果在现代的起居室布置中,有沙发就会有电视机,主人和客人面对电视机坐着聊天。
我正想着,眼前一花,一个虚拟人像凌空出现,正是王镇武老先生。
那人像十分逼真,又加上我们处于极度的困惑不安中,所以刹那间就有“原来你在这里”的惊诧感觉。
“欢迎来到这里,这是我的地下迷宫,聪明人找到想要的宝藏平安归去,贪婪的人一无所得,连命都留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坏?”王老先生洒脱地开口。
他穿着一身黑缎唐装,袖口、纽扣、下摆全都掐着金边银线,气势凛然,桀骜不凡。
这段录像不知保存了多少年,至少那时候,王老先生耳聪目明、身体康健,根本不是临终前的样子。
“或许大家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大家请到这里来?原因只有一个——未来。我说的未来是大环境、大地球,而不是小家、小国鼠目寸光的筹划。毫无疑问,从1945年至今,世界冷战格局都在变化,有些规则分崩离析,不再使用;有些规则蓬勃发展,越来越完善。所以,规则的制定是大事,任何年代任何事情,规则定了,步骤也就拿捏准了。大家说,是不是?”王老先生的话说得极具煽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