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样一个危楼高台之上,我对四周形势的认识更为深刻。
“岳先生,我很敬佩你。在答应你的要求前,我可否请教一个问题?”我说。
“问吧。”他不以为意地回答。
“像你一样的人,在我们中原还有多少?”我问。
这是一个“窥一斑而知全豹”的问题,既然济南城可以藏下一个岳不群,那么中国有那么多历史名城、交通要冲、防守重镇、边塞堡垒,能跟济南相提并论的不下五十个。日寇所图谋的,不仅仅是济南,而是亚洲版图。
“你问得很有意思,但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因为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事。实话说,我没有答案——”岳不群举起右臂,向着低处的济南城一挥,“我是一只不死鸟,但我们所处的世界天高海阔,不知能容下多少只鸟,而且还可能有你们的老祖先庄子所见的‘大鹏鸟’,比起我的‘不死鸟’要雄伟壮阔几万倍。我所见的,只有你我;我所能掌控的,也只有你我。至于其它更复杂高端的问题,已经是组织的核心机密,不该为你我所知。”
他的这个比喻甚是惊人,地球的确天高海阔,至少能容得下几亿条鱼,其中也包括庄子说的“鲲”,也容得下几万只鸟,包括庄子说的“鹏”。
我们与鲲、鹏相比,那就太渺小了。
“没错,受教了。”我低头致谢,同时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腕表。
距离最后发动进攻的时间还差五分钟,五分钟内,我必须做出决定,是否要引岳不群出阵。
我的决定,直接影响到深浅洗浴中心楼顶上十人的性命生死。
《易?系辞上》记载: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传说中,伏羲氏过黄河时,有龙马从河中出现,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伏羲据此画成八卦,后来周文王又依据伏羲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成为华裔奇术中最神秘的核心部分,太极、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风水等等皆可追溯至此。
“瓶中鱼”之战,我只是侥幸得手。这一次,胜负未知。如果我输,那所有人都得死在岳不群手上。
一念及此,我忽然觉得满心都是悲凉。
“那是最深奥的学问,为了方便研究,我盖了那两栋楼,又在楼顶镌刻河图与洛书,日日观察深思,终于有所领悟。你愿意听吗?”岳不群问。
在我眼中,楼顶的河图与洛书是两个巨大的迷宫,图案静态,但分明蕴含着无数动态的变化。多看几眼,就会头昏脑涨,被那些黑白圆点所迷惑。
“实在太深奥了——”我后退一步,拿桩站稳,然后闭上眼连续深呼吸。
“很不错,你感受到了幻觉。”他说,“河图洛书的要诀,就在于通过这些圆点,使一个人的思想进入到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圆点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有以它们为阶梯,上升到另一个精神领域——你们中国老祖宗留下的精华理论,全都在那里,而不是在这楼顶图案里。”
这段话给了我醍醐灌顶般的启迪,我情不自禁地睁开眼睛,向他深深一揖。
昔日我读《三国志》与《三国演义》,每次读到诸葛武侯在长江边以乱石布设“八阵图”的章节时,最佩服他数十年布局而阵式不乱的奇术神技,以一滩乱石几乎困死东吴主将陆逊。
这个章节也曾被文学大师金庸在《神雕侠侣》中化用过,成为读者们津津乐道的桥段。
依据岳不群的解释,圆点是进入河图洛书境界的阶梯,而乱石则是进入诸葛武侯八阵图的阶梯。
上天无门,唯有找到阶梯,才能攀援而上。
由此可见,昔日东吴主将陆逊仓惶逃离八阵图是一种天大的错误,否则他就能借着八阵图之厄,进入诸葛武侯一生的奇术宝库,潜心学习,成为名垂三国的大人物。
“多谢指点,领教了。”我由衷地说。
岳不群是日本人,但他做学问的能力已经跨越了中日文化的分界线,到了普通奇术师难以企及的崇高境界。
在我看来,他的智商绝对不逊于爱因斯坦、牛顿等超级物理学大师。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中国人的老祖宗留下的箴言都是语简意赅、包蕴无穷的。可惜啊,这么好的知识传到近代,其精华含义全都熟视无睹……”岳不群也唏嘘起来。
作为一个日本人,他以中国古风味十足的“岳不群”之名作为网络黑客名称,可见他对中国文化有着疯狂的热爱。
他说得很对,我只有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