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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指头也没事,我教你个法儿——你可以每天端着个破碗,到泉城广场边上去要小钱。那里人多,转悠一天下来,怎么也能弄个百八十块的。殷九爷是个文明人,好说好道的你不听,非得跟我这个没文化的粗人打交道。也罢,我就成全你,先割小拇指,从下往上一根一根来……”
一边说,小汤的刀便移到了我的小拇指指根上。
此刻,我心里只有令人窒息的绝望。恐惧已经没用了,也许下一秒我的小指就跟手掌分离,正如大明湖铁公祠那一夜,我大哥也遭了同样的残肢酷刑。
我盯着小汤的板牙,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天天勤奋练武,到现在连自保的微薄之力都没有。
飒的一声,有阵怪风从我和小汤脸前吹过,把他唇上的一字胡吹得乱纷纷绽开。
“哎——”小汤吃了一惊,匆忙向后仰头,躲避那怪风。
当他仰头时,硕大的喉结孤零零地前突,显得更为丑恶。
沙老拳头说过,男人的喉结是除去睾丸之外的身体第二脆弱之处,无论是拳击还是指戳,只需二十公斤的力气,就能令对方窒息倒地。力气再加大些,到了五十公斤左右,得到的结果就是喉结碎裂,一命呜呼。
我能有机会击倒小汤,但却不可能扭转败局,因为殷九爷和另外三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站在一边。我一动,他们就会痛下杀手。
“小汤。”殷九爷皱着眉,轻轻缩了缩脖子,神色有些不安。
“好怪的风,这屋里应该不透风啊?”小汤讪笑着,重新站定。
“你的胡子……好怪!”殷九爷盯着小汤的脸,其余三人也转过脸,齐齐地看着小汤。
怪风过去之后,我也发现了小汤胡子上的微妙变化。表面看,那阵风从他脸前吹过,但造成的效果却好像是他胡子的正中开了一个洞,而那阵风从小洞中急速吹出,把胡须吹得东倒西斜,隐约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是一个……‘死’字。”其中一人脱口而出。
小汤惊诧地反手摸着自己的胡子,但那个字是摸不出来的。
“我脸上有什么?我脸上有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他骇然大叫,摸完胡子,又在脸上胡乱抹着。
那三人没再开口,而是悄然后撤,很明显是要置身事外。
那的确是个“死”字,但并不能代表什么。好端端的,谁又能轻易取了他的狗命?
殷九爷反应很快,一步就到了官大娘身前。他没有直接用手去碰官大娘,而是旋身脱下了外套,双手反插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隔着袖子托起了官大娘的脸。
“你搞的鬼?”他问。
官大娘的脸惨白如纸,眼中也没了素日的神采,勉强摇了摇头。
“不是你?”殷九爷疑惑地二次追问,随即又喃喃自问,“不是你,又是谁?”
我向门外望去,灵棚里的灯依然亮着,照亮了半个院子。
家里有白公事,大门外贴着白纸,但凡是明白人,都会避开我家正门,从南北两边绕道走。正因如此,即便是院门四敞大开,也不会有人意外闯进来救命。
小汤的确该死,但胡子上出现的字就能取他狗命吗?我并不确定。
“你看,小汤人中上那个‘死’字——”殷九爷托着官大娘的下巴,扭转向右,让她看着小汤。
“呵呵,呵呵……”官大娘看清了那个字,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
“那代表什么意思,你我都知道。”殷九爷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咄咄逼人的锐气。
“是啊,我知道。”官大娘回答。
“镜子,谁有镜子?快给我镜子,快给我镜子!”小汤急了,冲过来抓住我的领口,早已经目呲欲裂,近乎崩溃。
我向西屋里指了指,还来不及开口,小汤已经飞身冲过去,砰地一声撞开了门。
“滚过来,滚过来,给我开灯——”小汤的嗓音已经变得异常嘶哑。
我走过去,拉了一下门边的灯绳,屋顶的日光灯管便亮了。
正对门口的墙边竖着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那镜子本来是在正屋门边,但正屋里停放着冰棺,不能存有反射光影的镜子之类,就移放到里屋去了。
小汤踉踉跄跄地到了镜子前,双手抱住木头镜框,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
西屋北墙放着一张床,那是我平时睡觉的地方,而那把军刺就藏在枕头下面,掀开枕头就能抽出来杀人。
我面向镜子,但耳朵已经竖起来,听殷九爷与官大娘的对话。
杀人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为了避免被杀,我只能做一件逼着自己去做。我想,十年前大哥如果有机会杀人求生,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