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骠骑军的精锐部队,已经基本上完全职业化了。
从军将到士卒,人人都有一身的盔甲,不仅如此,有些人甚至还有第二套的铠甲,属于骠骑直属近卫营地内,还有具装甲骑这种大杀器……
光有刀枪铠甲也不算是什么,关键是这些部队的辎重也不差。
在这个时代,骠骑骑兵就是一支重装精锐野战快反部队,轻易不出动,但是一旦动起来,那就简直是惊天动地一般。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中三辅之内的民众,对于骠骑兵马,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
羡慕,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的,毕竟能入伍,然后成为精锐的一员,很多福利就自然跟着来了,对于无权无势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个最佳的晋升渠道。
嫉妒,则是一般的士族旁支,落魄子弟。这些人有一些能力,但是未必能够全数放下身段,和那些之前他们看不上眼的泥腿子一起摸爬滚打,可又忍不住眼红……
恨么,那就更简单了。
可问题现在就在于普通百姓,不会说话,不懂说话,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
说话,自然是有技巧的。
同样一个意思,说话技巧不一样,效果就是天差地别。
老婆孩子热炕头,听着就俗气,但是换成了爱情与家庭,就高大上起来了。
百医馆的事情也是如此。
本来挺简单的事情,可惜普通百姓不会表达,只会一味的哭嚎,发泄情绪,结果就让旁人抓住了说话的权利,一路引到了沟里去了。
人血馒头么,可不仅仅只有后世才有。
吃人血馒头寒碜不寒碜?
不去询问人血的来由,也不管事实的真相,只要送到了嘴边,便是囫囵的吞下。
百医馆的太仓萦,是一个女性医师,即便是从事医师这个行业,她总归还是一个年轻的菇凉,爱美之心很正常,也愿意多花一些时间将自己收拾得利落干净,整洁淑雅。
这有问题么?
可是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嘴里,就变成了问题。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百医馆的太仓医师,打扮得可真漂亮!』
『前线将士死伤多可怜啊……』
『人家还编得辫子,可精巧了。』
『那些死都是棒小伙子……多年轻啊……』
『噫!怎么了?人家确实漂亮啊!怎么了?还不允许说实话了?』
『死了也是好事,不死不活熬着也痛苦啊!』
『别的医师动不动都是一身血啊,臭烘烘的……太仓医师就不一样了……』
『怎么觉得她还有贴花红啊?』
『她确实不一样啊,身上就特别干净!』
『她很平静啊,死了那么多人了。』
『那是,穿衣打扮是用了心的。』
『可怜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那些小伙子运气好一点,是不是可以活下来了?』
『我也喜欢看这个太仓医师,要不是这几天死的兵卒有点多,我都想要再去看看她……』
『人死了也好,她就可以轻松些,不是么?』
『嗨,还真别说,太仓医师是懂养生的,那体态,那身形,真好!』
『那举止还真是有味道!』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却能勾引出人心底的恶。
这种人性的恶,和人性的善,是一体两面,不可能单独存在。
一些人固然是有意引导,可是也有一些人是自诩为聪明,看破了真相,还有一些人是茫然跟随,人云亦云,还有更可怕的一些人,就喜欢站在高位,对旁人指点。
风暴便是莫名其妙的,猛然间就凭空而生,并且迅猛发展起来。
……
……
『不好了!』
一名脸色慌乱的小吏扑进了京兆尹的官廨之中。
『什么事?如此慌乱,何成体统?』
在官廨之中值守的一名老吏皱着眉头低喝道。
『不是……』小吏喘息着,『不……这个,这个市坊之中,忽然多了很多人在议论百医馆的太仓医师!』
『议论?』老吏眼珠子转悠起来,『你管这闲事干什么?是行文都归档了?还是仓廪账目都核查完了?闲得你……』
『不是!』小吏跳脚,『是有人要找上来了!说是京兆尹就是管这些事情的,要论清楚一个是非曲直!』
老吏手一抖,差一点将墨汁打翻,『什么?这事情我们可管不了!』
『那……如果那些人真来了,要怎么办?』小吏问道。
老吏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些浅汗来,『让我想想……有了!你去找巡检处……不,不是你去,如果那些人来,你就说这事情归有闻司,巡检处,大理寺处理!不关我们的事!』
『啊?』
『啊个屁!』老吏低喝道,『这事情就是个坑,谁他娘的跳下去谁死!反正我管不了,爱谁管谁管!』
老吏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么,哆嗦了一下,低声说道:『这风……邪性啊……』
『啊?』小吏迷惑。
『啊个屁!天天就是知道啊啊啊!滚!』
……
……
巡检处。
刑颙将手中的一封行文递送上去。
坐在堂上的巡检处长官,盯着刑颙看了片刻,低声说道:『你准备抓人?』
刑颙拱手说道:『正是。』
『理由。』
刑颙低头说道:『上古有医名扁鹊,魏文王之问其曰……』
堂上长官打断了刑颙的话,『说人话。』
『汤面太多浮沫,』刑颙说道。
『你也知道现在冒头的,都是些傻子。』堂上长官敲了敲桌案,『明白么?傻子。现在抓人,不过是扬汤止沸。』
刑颙拱手道:『总是要有人做一做傻子……何况,就算是要釜底抽薪,也要看清楚汤内究竟是什么……不撇一撇浮沫,怎么能看清呢?』
『嗯……』巡检处长官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想清楚了?这要是搞不好,便是一身腥臊味……』
『属下已经想清楚了。』刑颙再次确认。
『也罢。』巡检处长官取了令牌,签发了命令,让人给了刑颙。
刑颙双手接过,再拜了一下,便是退了出去。
……
……
吏,要有权。
没权的吏,就是个屁。
这个『权』,就是执法权。
像是韦氏,就是失去了权柄的吏……
想要摆脱屁一样的环境,韦氏就要抓一些『权』。
话语权,也是一种『权』。
毕竟大多数的普通百姓,是不懂怎么『说话』的,他们习惯了沉默。
或是被代表。
韦端深知,他现在如果跳出来直接和斐潜对着干,那么必定就是个死字,但是如果换一个说法,搞一个噱头的话,那么说不得还可以发挥出『在野党』的优势来。
比如,替百姓发声,为百姓带盐。
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言百姓之难言。
是不是就很高大上了?
那么,百姓最渴望的是什么呢?
如果是在之前的几年,那么肯定就是衣食。在满足吃饭穿衣的这个根本需求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就算是提了也没有人会去理会。
可是这几年,在基本上解决了关中三辅百姓的衣食问题之后,百姓就有了一些更高的需求。
这个需求,转化成为了渴望获得更多的军功,获得更多的财富,也就是更高的社会地位。也表现在踊跃投军,扩大农耕的同时更愿意参与到社会事件当中来……
这种心理效应,也被称之为寄情,或是补偿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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