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各类文献中记载的纣王的罪行便越来越丰富、具体,详细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商之时,闻妇人言非罪也,盖因俗不同尔。需知商有妲己,亦有妇好也。子贡曾言,‘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斐潜看了太史慈一眼,说道,“公孙将军以妇人传令,且不论真伪,若胜,则为美谈,若败……”
妇好,可以说是中华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位女性军事统帅,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在武丁对周边方国、部族的一系列战争中,妇好多次受命代商王征集兵员,屡任军将征战沙场,一度统兵万人攻羌方,俘获大批羌人,也参加并指挥对土方、巴方、夷方等重大作战,当时的商代名将领沚、侯告等也常在其麾下。
不仅如此,妇好还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祭神泉等各类祭典,又任占卜之官,为武丁统治集团的重要成员。
甚至流传到后世的司母辛大方鼎,便是商王为了纪念妇好,特意铸造的。
因此其实在商代,听妇人的谏言什么的,根本就不算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只有到了周公的嘴里,才变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若是某身败,少不得也是酒林肉池,宠信女色,囚禁贤人,残害忠实……”斐潜笑着说道,“借以此证某确实罪有应得而已……古今莫不如是……”
太史慈默然。
键盘侠是华夏传统节目,而商王帝辛便是第一个受害者。
当然,说别人的时候很爽,反正喷一喷,自己也就是少了些口水而已,又不会掉块肉,还有益于身心健康,何乐而不为之?
斐潜和太史慈说这个,也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确实他被键盘侠喷了。
什么伪做祥瑞,妖言进幸,什么亲善胡蛮,慢待汉民,什么任人唯亲,弃舍良才,什么穷兵黩武,搜刮百姓……
说什么的都有。
在平阳左近沸沸扬扬的就传开了。
战败者被踢下宝座,顺便踩上几脚,这个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斐潜现在还没死,还没有战败,就有人如此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往斐潜的脸上各种涂抹了?
荀谌来信,说明了这个事情,但是他也同样表示,现在暂时腾不出人手来处理追查这些谣言的出处,因为河东的兵马蠢蠢欲动了,恐怕不日就会北上攻伐……
“……世说纷纭,真假参差……公孙将军擅杀大臣,固为过也,然镇守幽州,亦有功也,岂能只言片语便断绝功勋?”斐潜仰望星空,沉声说道,“虽说公孙将军已是山海崩坏,难挽天倾,不过若是有朝一日,某亦当再评功过,以正视听。”
太史慈退后半步,拜倒在地,有些感动的叩首而道:“某,替公孙将军,多谢君侯维护之恩!”
汉代,君选择臣,臣也选择君,不仅是因为谨慎的原因,而是一旦选择了效忠的对象之后,命运往往就会和这个对象捆绑在一起。
太史慈虽然在幽州公孙瓒之下做客将,严格说起来并没有所谓的从属关系,但是公孙瓒的名誉好坏,依旧会影响到太史慈本身。跟着坏蛋混在一起的,会是一个好人么?键盘侠有大把大把的理由,可以将太史慈喷成一个筛子。
太史慈虽说是为公孙瓒拜谢,实际上也是为他自己拜谢。
斐潜上前一步,将太史慈扶起,拍了拍他的臂膀。
“明日卯时,点兵出发,前往平阳!”斐潜对着太史慈说道,“还是烦恼子义为先锋,先行出发,某与诸将随后。”
“唯!谨遵君侯之令!”太史慈连忙拱手应下,然后便退下前往安排事宜去了。
斐潜看着太史慈远去的身影,微微笑了笑,嘴角轻声的冒出了“君侯”两个字,然后摇摇头。
不知道太史慈现在认为我是孔融,还是刘繇?
但是依照历史上的来说,太史慈也算是重情义的……
月色之中,夜风吹过了营寨的上空,吹拂着火把乱晃,洒落下或红或橙或黄的颜色,似乎带着一种陈旧的色彩,又像是浮现着一些血腥的味道。
斐潜转回头,眺望着远方,眼眸当中似乎也在火把映照之下,闪现出一些血色来,似乎又看见了那一具具层层叠叠的尸首绵延不断,延伸到了天边。
“子初……”斐潜缓缓的说道,“都是聪明人啊……”
跟在后面的黄旭走到了斐潜身侧,黑黑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拱手说道:“君侯,要是都是笨人,那也是麻烦啊……”
“呵呵……”斐潜不由得笑了笑,点了点头,“也罢……对了,子初,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又胖了些?”
黄旭现在的模样,颇像是后世的那位胖胖的功夫熊猫,手脚依旧灵活,动作也是迅猛,加上身形壮硕,力量也足,唯一的缺点便是耐力上有所欠缺,不能久战。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斐潜贴身的护卫来说,这样也就够了,若是那一日黄旭也需要久战死抗的境地,那也就说明斐潜距离兵败也不远了。
另外,身躯庞大也有些额外的好处,比如真要是有什么刺客,黄旭带甲往斐潜身前一站,都不用再擎什么盾牌,就可以将斐潜身形遮得一个严严实实,丝毫不露了……
听了斐潜有些说笑的话语,黄旭努力的瞪大眼珠,收紧面皮,挺胸收腹说道:“君侯,我这喝水都长肉的……”
“哈,”斐潜伸手拍了拍黄旭的肚皮,说道,“跟你开玩笑呢……不过真不能再胖了,要不然别说给你找战马不好找,就连这铠甲都需要重新做一套了……”
“嘿嘿,君侯放心!”黄旭也摸了摸自家的肚皮,笑着说道,“这个,夜也深了,不若回帐吧?”
夜注定还长。
斐潜点了点头,往营寨中而去。
夜空宛如一个墨色的棋盘,而繁星点点便是棋子,一枚枚的摆放其中,只不过不知道当下在如此夜色当中下棋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