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需要兵饷钱粮……”斐潜举起第二块的木牍,放在了第一块木牍上面说道,“……大司农上奏,公库无钱,无法支持兵饷钱粮……”
“这……”刘协一瞪眼,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斐潜为何公库会没有钱。
因为这个是事实,当年他父亲灵帝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国家要用兵,却拿不出多少钱来……
“……让少府贴补!”刘协做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决定。
斐潜笑了,然后说道:“陛下知道让少府出军饷意味着什么?”
“总是好过今日的那碗杆糊吧?”刘协说道,“宫中节俭些,也是无妨……”
“好!”斐潜点点头,然后拿起笔,在第二块木牍边上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随手划了一道,说道,“……不过,少府之钱,乃皇室用度,正常来说,公私须分明……也罢,此事以后再说……少府补贴,只能满足三分之一的兵饷需求,另外还有大半……陛下,这些又要从何而来?”
刘协看着那一条被斐潜划出来的线,沉默了,他知道他父亲干了一些什么,但是要他讲却讲不出来,或者说不能讲……
“卖官鬻爵?”刘协不能言父之过,斐潜却没有什么负担,因此直接说道,“这个事情,陛下以为仅仅先帝做过?武帝当年,不也做过么?买卖军爵,收回盐铁,鼓励告奸,还不是一样为了攻克匈奴的军费?那么为何武帝做得,而先帝做了却遭到如此诟病?武帝平了匈奴,先帝也平了西羌,可是为何只听得武帝光明神武,而先帝却……”
“这……”刘协瞪圆了眼珠子,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这样说过,也没有人将他父亲汉灵帝和汉武帝相提并论过。这些斐潜所说的,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霹雳一般,让刘协无所适从。
斐潜又拿起了一块木牍,放在了另外的一边,说道:“……陛下,若是还想不清楚,臣还可以再举一个例子……孝安皇帝在位期间,西羌亦叛,前后用时十一年,终是平定,共计耗钱,二百四十亿……”
斐潜指了指边上的那一块木牍,表示这一块木牍代表着二百四十亿钱,然后拿起笔,在这块木牍四分之一左右的地方也划了一条线,说道:“先帝平定西羌,历时经年,耗费也是颇多,共计四十四亿钱……随后便是黄巾贼起……”
斐潜的未了之意,刘协其实也明白。因为这些也算是刘协的必修课,总不能说连自己老祖宗的事情都一窍不通吧?汉安帝完了之后还有汉顺帝,虽然是外戚专政,宦官弄权,也是天怒人怨的模样,但是也没有像是到了当下这样四分五裂,各地烽烟四起的局面。
汉安帝花了两百四十亿钱,都还能顺顺当当的生老病死,然后将皇帝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那么汉灵帝为什么只用了四十四亿钱,就搞得天下大乱?
是啊,这是为什么?
刘协不懂,真心是想不明白,便向斐潜拱了拱手,说道:“朕……不明白……还请斐爱卿赐教……”
斐潜也拱拱手,表示回礼,然后说道:“陛下言重了,臣自当言无不尽……”还是汉代好,君臣之间还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古风,君主并不是一定高高在上,臣子也并不是一味的奴才相,除了在正式场合比如朝会大殿之上需要行大礼之外,其他多数时间还都是比较随意的,甚至有时候平起平坐也都属于正常,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斐潜略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武帝时期,天下百姓,有口三千四百万……孝安帝期间,天下户九百余万,口四千八百万……先帝之时,有户已过千万,口六千余万……而天下之地,自武帝起,直至先帝,可有倍增数如口者?而地出恒产,或有旱涝,但是多年下来,增长不多,因此天下百姓……均数之下,便只会越来越穷,越来越苦,一旦有事,必然生乱……如此,陛下是否明白了?”
斐潜就是简单给刘协灌注一个理念,作为天子,关心天下百姓能不能吃饱饭,当然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天下人口会增加的,当人口增加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必然就会有些吃不饱的穷人,而这些穷人越来越多,社会也就越来越不稳定,所以就算是好皇帝,也没有办法……
至于什么土地兼并,什么剥削阶级,什么士族垄断,什么两极分化,这些事情,斐潜统统跳过不提。
有些东西能讲,有些东西不能讲,有些东西就算是讲了也没有用,有些东西明知道没有什么用却依旧要讲。这些事情,斐潜很早的时候就在考虑了,只不过现在能说的,便只有这些,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才能讲到另外的那些……
刘协眨巴眨巴眼,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因为这个理念,确实是太过于新奇,新奇到了他从未听闻过,自然也从未想过。沉吟许久之后,刘协才说道:“可是……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
斐潜呵呵一笑,说道:“不是还有后半句么?臣这一段时间难道打得仗就少了么?”
刘协一愣,然后默默的点点头。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忧。原本好好的一句话,竟然被断章取义,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鉴于汉代整体的生产生活水平,以及经济社会结构,妄自尊大的推行后世超越生产力的社会结构明显是不现实,也是不会被整个社会所接受的,所以思前想后,其实只有封建帝国主义最适合汉代的发展。
推行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将汉武帝的那句话重新捡起来就是了,而且这样做的阻力也是最小,任天下所有的士族子弟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自周开始,华夏之地便有最华美的服饰,便有最规范的礼仪,便有最深奥的文字,便有最精良的器物……”斐潜微笑着,看着刘协,缓缓的说道,像一名天使在播撒着圣光,又像是一名恶魔在耳边低语。
“……从西域到东海,从北漠到南疆,这些地方都是华夏的祖辈一点点的开拓出来的,一步步的耕耘出来的,那么今天,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停下脚步?”
“为何要听那些酸吏腐儒的话语?”
“为何要将眼光死死的盯着祖宗留下的这点财物?”
“为何不能抬头远望,将大汉的旗帜,将大汉的荣耀,播撒到山和海的尽头,永远走下去,直至这个世界结束的那一天?”